1
自从丹恒搭上星穹列车后,流浪宇宙、朝不保夕的日子就结束了,他也终于有余力去想其他事情。
列车组的诸位留意到:尽管丹恒并不常提起自己的故乡,但每逢经过通讯发达的星球或空间站,他总要往罗浮仙舟寄些千奇百怪的特产。
偶尔丹恒有其他事不能自己去,也会拜托□□或是三月七帮他寄件,内容也没有避讳过他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不过是向某人报一个平安。
寄出这些星际快递花了丹恒不少信用点,占了他支出的大头。好在他自己其实开销不多,平日领着列车的薪水,在停靠星球打些短工,隔段时间总能攒下一笔寄信的钱。
在星际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看来,丹恒几乎是个冤大头了:星际时代,通讯快捷,何必花这么多钱去送一张纸呢?
2
三月七有时会趴在桌子上看丹恒写信,说是帮他参谋参谋,丹恒也不介意。
次数多了,少女也留意到些细节:这人在落笔前会构思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一会儿,丹恒的神色会格外柔和,他低头注视着空白的纸张,似乎在透过信纸去看某个人。
这时候她会羡慕丹恒:他还有个可以报平安的人。
丹恒的构思时长似乎并不影响信笺的长度,三月七记得有一回他足足在观景车厢呆了三个半小时,最后也只是写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混熟后,三月七会打趣丹恒,说冷面小青龙怎么话这样少,万一收件人觉得你太冷漠、不理你怎么办。
听了这话,丹恒罕见的犹豫了。
最后,丹恒还是写那惯常的几个字,只是经由三月七的灵魂质问后,他寄件时附带的特产格外丰厚了些,掩盖住小小的心虚。
丹恒想写的事情很多,可落笔时会思索:那人整日公务繁忙,能抽出时间去看自己长篇大论的一封信吗?自己一介罪人,能离开罗浮已经占用了他太多精力,如何再去让他劳心劳神。
他们很熟吗?好像也没有那么熟悉。
景元总是来去匆匆,他又是幽囚狱的重犯,数百年间相见的次数不过寥寥,唯有他被流放前那段日子相处的频繁些。这点交情大概不足以让云骑将军自百忙中挤出时间来回个只言片语。
在这种矛盾之下,丹恒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如果未来有一天重新见面,那时候发现话题都早已在信中说完,徒留两人相对无言……就想着,罢了,还是等日后见面慢慢说吧。
这是他无尽流放中些微的希望。
于是,尽管每次寄信简短,但夜里回到资料室时,丹恒总是会再写一封长长的信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书其上,再将其封存,就像写一篇有倾诉对象的日记。
3
三月七看他写信的次数多了,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你写了这么多信,怎么不去看看他?话说那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而且……也看不了了。”
“唔……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少女以为收件人已经辞世,自己戳了丹恒的痛处。
“不,是我没说清楚,他还活着。”丹恒把薄薄的书信用火漆封好,解释道“只是我回不去了。”
“罗浮仙舟很远吗?你要是想家,要不我们去问问姬子和帕姆,下一站带你回去看看!”
“……不了,我不能回去的。”
他离开监狱的那一刻,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乡拒绝了他。
三月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还是不明白,只是见丹恒看向窗外,神态是罕有的伤感,就没敢再追问下去。
但她的困惑并未减少:他在故乡既然还有牵挂的人,又为何会在宇宙中漂流那么久,又为何从不往仙舟的治下范畴走呢?
丹恒从来不说,大家也只猜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有家不能回,便不去追问。
4
丹恒的信封上,收件人地址是固定的,在罗浮仙舟长乐天若木亭,收件的名字是恒星,有时也写烈阳。
寄件人的名字就千奇百怪了:丹恒自己写时就是简短的月、幽、青,三月七代写的时候可就长了,什么冷面小青龙、列车组大哥大、隐藏着无限力量的钥匙、击云的移动挂件之类的。
丹恒也由着她,只寄出前确认能表现出自己身份就行。
他们寄件寄的又小心又敷衍,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没有寄丢过。
最开始,丹恒也不知这些东西能不能寄到罗浮、景元又能不能收到,但他想着,总得试一试。
他之所以写信,不过是路过星际快递枢纽时的心血来潮,也没有提前和将军说过自己会传消息回去。最后选择以若木亭作为地址,不过是因为记忆中的将军在下值后格外喜欢在此处赏景,与经过的路人谈天说地。
丹恒怕以真实身份送信给神策府,这些快递会惨遭扣押,也担心以陌生人的身份直接送信给将军,会被尽职尽责的策士审核到天荒地老——还有概率被当做狂热粉丝,送不到景元面前。
于是,丹恒就小心翼翼的以化名给罗浮仙舟送件,希望景元能看出包裹中的玄机。
后来,手机上总会显示包裹签收,他也就没再动过收货地址。
说起来,丹恒至今都没确认受到包裹的究竟是否为将军本人,因为他还未收到过任何回信,但考虑到列车从不在一个地方经停太久,而他还时常使用虚拟地址,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假如景元收到了信笺,他会是什么反应呢?偶尔丹恒也会好奇。
考虑到自己刚被流放时景元的紧张程度……他该不会为了无法回信而急的焦头烂额吧?
丹恒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下意识的幻想甩出脑海,觉得太过偏离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