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大郎一惊,旋即想到自己这边囤的物资,又淡定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心想,限制了才好!
以后便不必担心楚人把东西买完,连累他们没得买了。
昭长雁说:“我知道你这几日买的东西足够你们吃上数月。可你满足了吗?”
窦大郎挑眉,他当然不会满足。
他渐渐地回过味来。
别看昭长雁的年纪小,她的心眼一点儿都不少。
此番来找他说这些话,必然是有好事。
“常七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昭长雁早就想好了措辞。
当初她以周梨怜悯苍生,但又不能沾因果,才通过低价售卖食物、杂货给百姓的方式救助苍生……之类的话唬住了众人。
如今,她自然可以在这些设定上继续造势。
比如,天下还有很多正饱受天灾人祸之苦的百姓。
神女无法亲临各地,只能通过信徒“传道”——“信徒”可以从超市那儿采购大量的货物,再卖到骑田岭以外的地方。卖给那些因物价过高、苛捐杂税众多而吃不饱饭的穷苦百姓,让他们能吃上便宜又饱腹的食物。
窦大郎或其族人充当的便是“信徒”的身份。
窦大郎闻言,果然十分心动。
他故作犹豫:“可若是被更多人知道了这里……”
他还是担心会有人来抢原本属于他们的份额。
昭长雁并不意外窦大郎的自私。
当初她刚发现超市时,也曾生出过隐瞒的心思。
但得知里面的货物不会短缺后,才告诉了外人。
她说:“知道又如何?只要能得到经销权,就能从小老板那儿买到更多的货物。那些货物你要留着自用,还是卖出去都可以。”
窦大郎豁然开朗。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早在陈三的家人跟同乡买东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商机。
只是这些东西毕竟是从神女那儿买的,他们怕私下转卖出去会遭神女厌恶。
如今,神女放开了权限,他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他要回去跟冼三娘商量——钱在冼三娘那儿,得冼三娘点头。
…
昭长雁找的第二个人不是陈老翁,而是乔四娘。
陈老翁虽然是村长,具有一些话语权,但他这些日子里的不作为,让她不悦。
作为村长,无法做到处事公允,自然难以服众。
现在没人反抗他,不代表以后没有。
楚国的流民内部迟早会乱起来。
与其找这些人,还不如找乔四娘。
一来,她跟别人不熟,只和乔四娘有些许往来。
既然神女要给她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她便得让大家知道,只有跟她走得近的人才有机会获得“经销权”。
二来也算是对乔四娘那晚释放的善意的回报。
乔四娘一家能否抓住这次的机会,改善自家的处境,就靠她们自己了。
…
窦大郎把这个机遇告诉冼三娘后,冼三娘知道机会难得,立刻跟窦大郎去把这个名额落实了。
只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因为昭长雁还把消息透露给了乔四娘。
乔四娘非常心动,但她自知以自己的积蓄,没法采购大量货物,且也护不住这些货物。
于是她找到了疑似流民中最有钱的越妇人窦娘。
窦娘说:“这种事,我找窦大郎合作就行了,为什么要跟你们楚人合作呢?”
乔四娘说:“你跟窦大郎不是一族的吧?虽然你们都说土话,但是还是有区别的。我能听出,你们的口音不同。”
楚越两地,土家的方言体系有三大类。
每一大类底下又会细分出多种口音。
甚至还会出现“五里不同音”的情况。
虽然近几十年,北人不断南迁,各种文化融合、口音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
但乔四娘还是能听出差异的。
而如她所猜测的那般,窦娘虽然姓窦,但跟窦大郎不是出自一族。
窦大郎虽然也说土语,但他的祖籍在燕地。
他的祖先当初来岭南为官,然后为了稳定地方势力,选择跟岭南的俚族首领联姻。
后来因触怒了皇帝,险些被灭族。
活下来的窦氏子孙便隐居在土人、俚人聚居的地方。
而窦娘。
她出自土家一个女子当家的寨子。
因为她们寨子掌握着一门传女不传男的酿酒技术,这种酒只允许女子酿造,所以往往由女子酿酒养家。
这个习俗传承了几百年,直到朝廷开始禁止私人酿酒,将酒变为专卖。
失去赖以为生的手段,寨子开始走向没落。
生活在寨子里的人也被迫外出谋生。
窦娘的娭毑来到了窦大郎一族所在的村子,并在那儿定居下来。
窦娘说:“那又怎么样呢?”
乔四娘说:“有好处,他们肯定会先给自家人。哪怕你跟窦大郎合作,他给你分利,就算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反对,可久了,肯定会有人以你不是窦家人来发难。”
在这方面,她深有体会。
窦娘不喜欢乔四娘的挑拨离间,转身便要离开。
乔四娘赶紧说:“我不是要挑拨你们,而是希望你能减少失败的损失。”
这话引起了窦娘的好奇之心,她问:“你的意思是我跟他们合作,一定会有损失?”
乔四娘摇头:“我阿娘以前会将家里的钱分成四份,分别藏在四个地方。我问她为何要这么麻烦,她说担心小偷来偷钱。将钱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小偷便不能把钱都偷光了。
“如今我们筹谋做买卖,也是这般……你将钱都给了窦大郎,万一他在运送货物的途中遭遇了山匪怎么办?又或者出了什么岔子,那你将血本无归。
“常七娘说,神女准许我们将东西卖到别的地方,但必须要遵守神女定下的规矩,其中一个规矩是按照地方来划分权限。比如,得了宜章县‘经销权’的人,不可以将东西卖到桂阳监去,别人也不能在宜章县卖东西。”
窦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两边都投钱,就算一边有损失,我也能从另一边获得利润。”
这个选项放别人身上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会员卡里本就没有多少钱,再分成两半,窦大郎和乔四娘也瞧不上那三瓜两枣的。
而她,身怀十几万巨款,搁任意一边都能当大东家了。
窦娘谨慎地说:“你连自己的面食都护不住,你又有什么能力守住货物不被抢?”
这是乔四娘的耻辱。
但昭长雁说得对,要想强大,就得面对耻辱,然后告诫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可以多雇点人手,跟他们签契书。因为这次不一样,‘经销权’是神女亲自授予的,等于神女承认了我。他们受雇于我,在背叛我之前,得先掂量着后果。”
这就相当于,官府给了盐商盐钞,强盗却将盐钞抢去。
官府不仅不会置之不理,反而会因盐钞价值太高,以强盗罪将强盗处死。
乔四娘又说:“再者,我找你也有私心……因为我想跟你们联手。但我知道,我是楚人,越人不会信任我,所以我需要你作为我们之间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