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明显的是,“玉寺”变得更苍白了,皮肤变得冰凉,吃饭时只能吃掉一点点,偶尔还能从他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最奇怪的是他看人的眼神。
偶尔婉饶转身,会撞上他直勾勾的凝视。
那目光不像妻儿,倒像是孩童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物件,被她发现后,他又会突然别过脸去,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婉饶起初是怕的,但她想,总好过被人打死的强。
她终于鼓起勇气,在玉寺出门时轻声说了句:“天冷...…”声音细如蚊呐,“多穿些。”
顿了顿,又添了句:“回来…...带份糖酥吧。”
“玉寺”默默应了。
带回来的糖酥婉饶吃了,很甜。
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
日子安稳过了好久好久,“玉寺”话多起来,也会笑了,不用婉饶提醒,回来手里总提着各种各样的糕点。
他一心一意对待婉饶。
婉饶想,她是喜欢这样的“玉寺”的。
两人又回到同一间房,做了真正的夫妻。
有一段日子,婉饶病了,整日知昏昏沉沉的,饭也吃不下,浑身犯懒,瞌睡多的很,白日睡了三分之二去。
“玉寺”很担忧,带她去看大夫。
两人到了医馆,大夫把着她的脉,面目沉重,眉头越皱越紧,婉饶还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心凉了半截。
却不料大夫突然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挤成一片,道:
“恭喜啊,夫人,这是喜脉,您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婉饶懵了,呆坐在长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常,却已经藏着个小小的生命。
耳边嗡嗡作响,大夫絮絮叨叨的叮嘱像隔了层纱,只零星飘进几个词——“忌生冷,多歇息……”
“玉寺”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他抿紧的唇角微微发抖,接过药方的手指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副模样把她逗笑了,这才有了一点点喜悦之感。
回家的路上,玉寺听了大夫的话,偏要背她回家,不肯让她受累。
“玉郎,”婉饶抱着玉寺的脖颈,轻声说,“我们有孩子了。”
“嗯。”玉寺的脚步很稳,他道:“我们有孩子了。”
初为人母,婉饶有些不安,好在玉寺把她照顾得很好,孩子安安稳稳长到八月。
夜深人静时,婉饶常会拉着他的手放在腹部,有次小家伙踢得太用力,他竟慌张地去揉她肚皮,生怕伤着她似的,
她时常盯着院子里那棵槐树,想象着明年此时,孩儿或许已经会咿呀学语,跌跌撞撞地追着蝴蝶跑。
孩子会在他们的爱下健健康康长大,叫她“娘亲”,叫玉寺“爹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婉饶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再久一些。
“他怕我发现他的身份,我便装作不知道,可我没想到,他是吃人的妖怪……”
“他是错的,可我狠不下心来……我们的孩儿还未长大。”
“村子里失踪的人渐渐多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刚刚那群人来,肯定是捉拿他的。”
“糜桐,看在我们救了你的份上,你帮我一次吧,你帮我找到他,告诉他,让他逃吧,越远越好,我们此生不要再见了……”
婉饶哭的哽咽,肚子里的孩子兴许感受到娘亲的哀伤,也不安分地动起来,婉饶扶住肚子不说话了。
“你和孩子怎么办呢?”你问,“肚子里的孩子半人半妖,那群人不会放过他的。”
婉饶茫然地摸着肚子。
“他逃不掉的。”
“不,他……”
“他在意你们,你和孩子在这儿,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不会逃的,甚至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危,他会主动和那群人碰上面。”
听了这话,婉饶又失声痛哭起来。
这漫漫长夜注定难眠。
————
闻双武一行三人受道门指派,下山查明张家灭门惨案。
踏进张家大院时,血腥味浓得呛人。
这家人死的惨,老老少少二十三口人,只剩下躲在米缸里的五岁男童和三岁女童没死。
那女童受了惊吓高烧三天不退,再醒过来的时候,连爹妈老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也许这是好事,起码这辈子不用活在恐惧中。
可那男童却并未忘记,他主动提出要跟随闻双武回道门。
至于答不答应,这事暂且不说。
三人发现作案的不是人,是一只吃人的妖。
寻着踪迹,他们查到一对夫妻家。
没想到对方不配合,把他们关在了门外。
闻双武掐诀,七枚铜钱应声飞出。
“赤昊,韫采,布阵。”
“是,师兄。”两名师弟各持法器分立阵眼。
他们在这户人家院子外布下捉妖阵法,只待妖物自投罗网。
闻双武衣袂翻飞间已消失在夜色中,他循着妖气追踪至后山,只看到斑斑血迹。
腰间通音符骤然闪烁,闻双武剑指一划,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他踏空而来,衣袂翻卷间已凌空劈下一剑——
“孽畜,拿命来!”
蛇妖反应极快,躲过致命一击。
赤昊和韫采见师兄回来了,相视一点头,掐诀念咒,阵起。
七枚铜钱腾空旋转,化作锁妖金链缠向蛇妖,蛇妖长尾猛地一摆,鳞片与金链相撞迸溅出刺目火花,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锁妖链竟被硬生生震碎,铜钱四散飞溅,深深嵌入院墙。
但蛇妖也遭反噬,身形剧震,一口污血喷出,上半身人形已然维持不住,脖颈拉长,扭曲头颅化作狰狞蛇首,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闻双武。
闻双武挥剑迎上,与蛇妖打作一团。
蛇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赤昊与韫采看准蛇妖转身的破绽,抛出锁链缠住蛇妖七寸,蛇妖吃痛嘶吼挣扎。
“师兄!就是现在——”韫采大喊道。
闻双武瞬间纵身跃至半空,他手中长剑突然分化出剑影,每一道都精准刺向蛇妖的要害:双目、七寸、逆鳞...…
“噗呲——”
“不——玉郎——”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蛇妖浑身僵直,竖瞳中的凶光渐渐涣散,片刻间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