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不大,如今上面显现着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活人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整张脸毫无血色,甚至于一丝活人气息可言,这样一张脸填满了整面铜镜,那人的一双眼睛仍在四处张望。
谢余清却觉得这张脸越看越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轻柳……?”
倒是最害怕鬼的楚卿榆率先开口,听他这么一说,谢余清倒是恍然大悟。
只是为什么轻柳的脸会出现在这里呢?
见到对方如今这副模样,楚卿榆心中只觉细细密密得疼。
只因为幻境中短短几月的相处吗……?
如今细看,楚卿榆也发现了铜镜中轻柳脖上的勒痕,那日的红衣女便是轻柳?
是了,那日她分明叫了自己一声“小少爷”的。
来不及悲伤,楚卿榆再一抬头便见原本镜中的轻柳此刻半边身子已经出了镜子,如今正在向外迈另一只腿。
不到片刻,轻柳……便已完完全全站在了二人面前。
“柳姐姐好。”楚卿榆有些木然。
“轻柳姑娘好。”谢余清同他一并问好。
轻柳明显沉默一瞬,她抬指,暗室中潮湿水汽便为她所用。
“小少爷?”空中水汽漂浮着,随着她的操控逐渐拼凑成字体。
她的脖子断了,说话不过是徒增麻烦,只是要谢谢先前那位姑娘教会了她这种方法与他人交谈。
楚卿榆喉咙发涩,他声音轻轻的应了一声。
楚卿榆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我离开风摇镇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他这么说,轻柳眼神黯淡了下来,斟酌许久终是抬指。
“小少爷可还记得我收养的那只小狐妖?”
楚卿榆登时心中便慌了神,他又不是原装,他怎么知道之前的事?
无法,只好僵硬点了点头。
“后来镇中出现了大量邪祟,来了一个道士,我不知他是如何知道小狐妖的事……在府在转角的小巷中,我被人迷晕了,恢复意识时便是被那道士和他的同伙绑在木桩上。”
“他们一口咬定,是我私心收留的狐妖带来的邪祟。之后的事……”
轻柳沉默,抬起的手重新垂落身侧。
她不必说,二人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是轻柳如今这副模样。
谢余清思考片刻,他开口道:“轻柳姑娘,可否方便你露一下你的手腕?”
闻言轻柳点点头,她将宽大的袖子往上卷了又卷,那双手为展露在了两人面前。
楚卿榆确实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过去不愿再看,那双手苍白至极,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手腕处贯穿而过的伤痕。
那样子……就像被钉子生生扎穿。
谢余清抬眸问她:“钉子……轻柳姑娘可还记得钉子在何处?”
听他这么说,楚卿榆转过头来,轻柳手腕处的确是钉子贯穿所致,按理说这些东西不应该因为她变成了鬼魂而消失,那么钉子呢?
水汽散开来,又重新拼出新的字体。
“我死后执念太深变成了游荡的鬼魂,意识尚且不清晰,有次险些被游历的道士抓住,还是多亏了一位公子。”
“那位公子将我先一步收入法器中,他……似乎同那道士认识,两人一番交谈那道士便把我交给了他。”
“我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将怨念驱散出去,之后我便恢复了意识,也就是如今这样,钉子也是他为我取的。”
楚卿榆问她:“他走时可留下什么东西?”
轻柳闻言忙点了点头,她手掌一捏,掌中出现一只铃铛。
又是铃铛。
谢余清皱眉,从来到这个镇子到现在为止,出现多少铃铛了?
楚卿榆抬手接过铃铛,几乎瞬间,楚卿榆觉得有一股疼钻进四肢百骸,灵力也全被那一丝疼吸食。
恍惚间他看见一抹萤火般的光芒从自己拿着铃铛的手腕溢出,随即钻进了铃铛。
楚卿榆头晕了片刻,再回过神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已无半丝灵气。
被偷得倾家荡产。
谢余清见状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轻柳有些愣了,楚卿榆为何会突然头晕,她手指飞速划过:“是铃铛有什么事吗?”
楚卿榆借着谢余清的胳膊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一脸苦笑:“没事,是我,许是太累了。”
谢余清满脸不信,他伸手便要将楚卿榆手中铃铛拿过来。
“不用!我拿着吧……”
见他这副反应,直觉告诉谢余清定是这铃铛的问题,
他早就知道的,楚卿榆的话不能全信。
于是只好先收回手,又将楚卿榆扶着重新站起来。
轻柳抬头看了看密室周围,隐约有石子滚落的声音,随即她又在水汽上写道:“你们先走吧,这里不能待下去了。”
“至于我…有机会再见吧小少爷。”
………
“把这份送去游林派,这份送去冬谷,再帮我写封信给公世堂,诗行然不接就多写几封一天送去一份。”
话毕,屋内只余纸张翻动声。
“你。那日去风摇镇干嘛?”
无人应。
“殷沉宿。”
“!”
殷沉宿被吓得一哆嗦,手中笔不知从何时开始,此刻已在纸上染出一大团墨印。
她闭了闭眼,放下了笔伸手将桌上纸张撕了下来,手中随意一揉便扔向了身后。
远处有侍从走来小心将地上的纸张捡走,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两人中的谁将怒火迁到自己身上。
青年偏头看她,面上虽是盛着笑意,语气却是犹如裹了冰刃:“在想什么?”
殷沉宿皱眉,她不喜欢对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总是分不清外人和自己人的区别,如今所谓的兄妹三人,谁和谁还算兄妹?
不过眼下她不想在对方说话方式上计较,她更在意的是……:“你真答应剑丘了?你不是说不再掺和修仙界的事了吗?”
“你是真不想活了?”
说着说着殷沉宿竟被气得笑出声来。
青年指尖点了点木桌,他抬眸静静看着殷沉宿掩面笑着,直到对方笑不动了他才开口:“病秧子活不长,你觉得我能作假。姜辰安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懒得去知道,倒是你,演戏不嫌累。”
“怎么能叫演呢,我可都是真情流露。”
“扯。”青年撇了撇嘴角,手中正捏着一支笔摆弄。
殷沉宿抚平了桌上纸张,没再和他贫嘴,语气重新正经道:“你的医馆呢?”
“快倒闭了,不劳挂念。”
“先别倒闭,我有预感过两天就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