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川身体很累,心里却像是松了口气。
或许说出来就能有个出口,哪怕没有很好的结果,至少现在胸中的郁卒已然淡去,烂掉的心被重新埋好,收敛起腐臭的气息。
明天的旅行还要继续。
周遥川睡得很沉,却又做了个梦。
沈逝水又在打架,居然拔出了耳垂处黑曜石的耳钉,变成了巨大的圆锤握在手里,抽打着一片模糊的面容。
耳垂上还呲着血。
“没事儿,被他气得。看这血滋儿滋儿的,和心跳一样。”
“你的心跳好快……是动脉血?!”
“没关系。”沈逝水笑着,巨大的锤子像金箍棒,缩小回耳钉的大小,堵住了冒血的耳洞。
“你……”周遥川觉得很有道理,却又觉得场面荒诞,忽而醒了过来。
天光大亮。
果然是梦。他想起沈逝水抡起气球大的锤子的怪异场面,不禁唇角微弯。
今天要离开鹤岗了,流浪的行者褪去一身尘垢,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佳木斯。
在佳木斯的时间很短,也来不及欣赏东北小城——这些小城的模样都十分相似。
大体上白天冷清,没有都市里高耸入云的深蓝色玻璃建筑,建着富有年代感,或有些俄式风格的小楼。
砖红色、米黄色、牙白色,还算方正的小楼连成片,街道两旁的树木静静立着,随风沙沙地响着,与时不时出现的风格传统,带有历史背景的景观雕塑在蓝天下相望。
城区总有一个,至少一个宽阔的广场,通常靠在江水旁,作为市民们广场舞的据点。
旺盛的烟火气伴随着小铺面与小摊的开张冉冉升起,东北味儿十足的腔调在大街小巷流传。
机场不大,外观和火车站似的。
人也很少,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像大机场那样奔向遥远的登机口,呼哧带喘地当催促登机中最后的旅客。
航程只有一个小时,几乎是刚飞起来就落下。
湛蓝的天空染上薄薄暮色,迎接着初来乍到的客人。
抚远是东极,抚远的黑瞎子岛是每天最早见到太阳的地方,与新疆帕米尔高原上的西极阿克陶县相隔近五千公里。
如果再算上小时候去的北极村,只要再抽空去个海南,这四极就基本上算打过卡了。
周遥川预定了大后天前往黑瞎子岛的行程。至于明天后天,还是在附近走走,多加休息的好。
抚远三江交汇,有“淡水渔都”之称。此地赫哲族人擅长捕鱼,还用鱼皮做出衣物与艺术作品,十分具有地方特色。
周遥川在当地青旅遇到了不少年轻人,还有两个人认出他。
“周老师刚从鹤岗过来吧!后面会去哈尔滨、长春、沈阳吗?”
面对粉丝的期待,周遥川却摇摇头。
“准备后面几年再来东北,不急这一年。”
“那周老师准备去哪里呀?”
“还是秘密。”
——秘密的答案是直接南下。
暑期的东北是旺季,来避暑的人不少,南方虽然较为潮热,但这时候已经避开了回南天和梅雨季。若是到贵州山里也能避暑,到海边也不错。
粉丝又请教半天鹤岗生活秘籍,周遥川想了想,表示可以请教果梦鱼,她们在鹤岗生活颇有心得。
末了儿,他与粉丝合了个影。青旅老板虽然不认识他,但估摸着是个名人,也请他拍了张照,在青旅内留下照片。
“无论平坦与崎岖,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
周遥川放下笔,秀气的字清晰工整。
“周老师,您写这句话可是有什么感悟?”老板非常好奇他的故事,想着问些出来,日后有人来打卡,自己也能说上几句。
周遥川轻轻叹口气,“有很多事。就拿其中一部分来说吧——”
周遥川算是个旅行博主,稍微有些名气之后,总有人给他发私信。
有的是不想工作,羡慕他能到处跑到处玩,问他有什么搞钱秘籍。
有的是问他具体路线和打卡点,想要复刻一遍,当做网红线路。
有的问他裸辞用几万块环游全国的可行性。
周遥川无法给他们明确的答复。毕竟他的想法属于自己。目的不同,不能适配所有人。
“旅游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到另一个地方的知名网红景点打卡。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只为了重复的走别人的路,走向人群簇拥的地方,拍下所谓的人生照片。就像是他们来到这里,拍了这张照片,就可以融入打过卡的群体,有了话语权的一席之地,得到所谓的满足感。
“有人想要靠出来游玩填补心灵的空缺。这样真的能扫除心中的荒芜吗?你所有的别人也有,别人所有的你却不一定拥有。每个人都不一样,决策的权力不该交给别人。
“你为什么踏上这片土地?是想来看看,想要找回被剥夺的对生活的支配,还是满足别人有、我也要有的内心的孩童?
“或许是的,旅行没有高低贵贱。但留在这里,或者回去之后,记忆里的这里会是怎样?
期待的体验与旅行的目的是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