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川的声音越发低落。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随后是数十秒钟的沉寂。
周遥川深深吸气,仿佛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沈逝水。
“暗潮老师,说实话……这样的我,是不是打破了你的想象?”
被揭开的伤口仍未愈合,尖锐的刺痛只是变得麻木。
时间并没有冲淡心口腐蚀朽烂的痕迹。
沈逝水的手伸出一半,猛然看到那双饱含了悲切与恐惧的眼睛,硬生生停下。
那是戒备。
就像是被欺侮的孩子,想要瞒住被欺负的事实。
“那,拍拍周老师吧。”沈逝水轻轻笑笑,探过身子,在他肩头象征性地拍拍,以示宽慰。
“有些经历没办法自己选择。我能感受到周老师想要挣脱的意愿,还有我们都存在的孤独感,像是沉睡的火山。
“我在感受周老师,没有谁是完美无瑕,我也一样。也许某一天会突然爆发,又也许会成为黄石公园一样的峡谷、间歇泉、大棱镜温泉……
“我在一点点拼出周老师的模样,是彩色的,有红黄蓝,也有黑白灰。
“被周老师信任的感觉,真好。”
沈逝水慢慢说着,温和的目光似水,目不斜视地看着周遥川。温和之下,埋藏着涌动暗潮。
“周老师,我想成为能够保护你的人,成为你理想中,能够让你真正完全信任的人。我会成为这样的人。”沈逝水坦诚道,“我性别男,性向未知,感情履历清清白白,只对周老师有这样的信心。”
周遥川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已然是表白。
但还不行。
他经历的不只是这一次,还有——
周遥川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周老师,我可以帮你捂捂手吗?”
“不用。”周遥川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对不起,我还没办法……”
愧疚把他拉进只应属于自己的漩涡,憎恨自己的胆小,恐惧感情的错付,总而言之不应该给他希望。
“周老师,我可以等,没关系的。”沈逝水轻轻摇头,十分有耐心,“我想让周老师好好的,被旅行治愈,被生活治愈,我也想出一份力。”
周遥川沉默,只淡淡地说出“对不起。”
沈逝水眉尾微垂,“你没有错。”
“谢谢。我……出去透口气。”周遥川匆匆站起身,按下门把手,被门上的链子卡了一下,这才匆匆忙忙地解开防盗,忙不迭地逃出去。
沈逝水握紧拳头。
周老师就像洋葱,一层一层的。一面是辛辣,一面是甘甜,让人有些欲罢不能,却又小心翼翼。他鼓起勇气面对过去之后,却像是要碎了似的。
遇人不淑留下的心理阴影确实会留下很久很久。我想……我好想……
周遥川走在外面,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我还不能停下脚步。我也不能……拖累这么一个潇洒自由的人。
似乎是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正巧马亮拎着袋薯片在外头偷吃,像个小松鼠。估计是因为怕那俩人抢囤货,不得已偷偷溜出来。
“马导,接下来我要自驾去东三省,我需要一个人静静,你们……能否自行安排?”
马亮快速咔哧咔哧咀嚼几下,把薯片袋揣进左边口袋,一个劲儿地摸下巴,下巴都快摸秃了。
嘶,暗潮这是惹了周老师?怎么感觉他失魂落魄的?总不能周老师惹急了沈老板……懂了,着急表白把人吓着了,肯定是这样。
哎,我真是最憋屈的导演了。
“是我的问题。”察觉到马亮的为难,周遥川主动承认。
如果再接触下去,一定会再次堕入深渊的吧?
沈逝水是很好,但他们在变成恶魔之前都很好。
我已经不能再接受噩梦。
希望时常是种奢望。
就这样淡去,对他也好。
留我在泥泞中踽踽独行吧,他很好,他还有更好的更值得的未来。
周遥川把冲锋衣外套紧了紧,双手环抱,十分坚定。
马亮看他此意已决,只能点头答应,并表示从草原回去之后就要回成都,自己有点想念红油锅钵钵鸡了。
他心里面兀自好奇:沈老板是不是砸钱砸太狠了?一掷千金,是有点吓人。需不需要提醒一下呢?
回到蒙古包之后,沈逝水雕塑似的停留在原地,只是神情中多了几分茫然,似乎是被周遥川的反应吓到了。
“我好些了。”周遥川推开门,挤出个笑,“早点休息吧。”
“那……周老师,我们还能是朋友吗?”沈逝水似乎有些沮丧。
周遥川稍稍歪头,“可以啊。但……朋友就足够了。我们都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
沈逝水心有不甘,他真的好想冲上去抱住周遥川。
但他只能忍住,他不能成为第二个“学长”,哪怕他绝对没有害人的想法,可任何激烈的动作与接近,恐怕都会被讨厌吧。
沈逝水调整了下心态,淡淡地勾着唇角,“那周老师今天也可以安心休息……我不会踢被子的。”
“别着凉。”似乎是想起那天早上露在外头的脚,周遥川的眼睛也稍带了笑,总算把僵硬的笑意变成了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