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规规矩矩朝台戎行了礼,摊手一一在三人面前扫过:“师兄看看,这三人可是你邀来的?”
台戎顺着他手滑过的轨迹挨着扫视一遍,而后卡壳般顿在原地,眼也不眨,似是……傀儡间在心灵相通。
只一瞬恢复原状,台戎点了点头,一个“是”字还没完全吐露出来,不远处“嘭”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盖过巨响的惊叫。
几人纷纷投望去视线,只见慌慌张张跑来位头挽双螺的姑娘,拖抱着台戎的胳膊又往回跑:“师兄你快去看啊!那边的炼丹炉炸掉了!”
台戎只来得及留下句“见笑”,被那姑娘带着匆匆加快脚步赶去,隐约还能听见他微恼的“冒冒失失”之类,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说教言辞。
蓝绸弟子收回望过去打探的目光,脚尖已然也朝着据说炸了炉子的方向,敷衍地对着三人拜了拜:
“见笑,见笑。”
说罢抬脚赶忙跟了过去,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身着外服与这神农司格格不入。
而此下静下心来,才发觉在这神农殿内可耳闻最多的话便是:
“台师兄!这丹药……”
“台师兄!这处的编纂……”
“台师兄!这炉子……”
皆以台师兄开头,云云。
在望山那群喜于独来独往,若不是形势所迫恨不得一人住一个山头的剑修里待惯了,哪里见过这架势?
迟安目瞪口呆:
“……照神农司这些弟子好学的架势,那台师兄多副傀儡怕是远不能满足吧?这至少也得上十上百啊!”
他也不知自己怎的运气这样好,随手揪了个弟子就是神农司亲传,当时他正因玉师兄迟迟昏迷不醒着急上火,也没注意那“台戎”究竟是本体,还是傀儡。
“好学?一群贪财之徒,再多么好学也只为了这一个目的,真要给人看起病来怕是只会打算盘。”
施引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哼道,话里话外尽是对神农司的不屑。
迟安听得冷汗直冒,恨不得跳上去捂他的嘴。
这可还在人家地盘上,真不怕叫人听了去,暗地里施毒针给废了。
玉池微许是想说些什么的,不过话没出口,一名弟子捧着一捧草木灰飞快从他们身边过去,在踩了玉池微脚的同时,重重撞了下他的肩膀。
白净靴面上赫然印上枚灰扑扑的鞋印子,玉池微被撞得往后踉跄一步,什么话还没说,撞到人的弟子反而先恶人先告状,态度恶劣:
“好狗不挡道,绊倒小爷,你赔得起我这金贵身子么?”
说话间带着怒意的目光落在方才被他撞的那人面上,稍一怔愣,心里那股火气莫名降了下去:“……下回注意着点。”
语气蓦地转柔,他这嚣张气焰灭得太快,以至于从后边匆匆赶来教训人的台戎来不及发作。
他微蹙着眉,轻拍了下弟子的肩膀,:“小陌,休得无礼。”
此时再度站在他们面前的台戎,即使是个傀儡,肉眼可见沧桑憔悴不少。
颇受众人爱戴的台师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疲意,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招待不周,抱歉。”
被他唤作小陌的弟子俨然一副被宠惯得无法无天的样子,对上台戎却总是要按耐些许,撇撇嘴,语速极快声音极轻地道了声歉,抬眼瞥了眼玉池微,转身衣角带风地跑了。
玉池微叫这一眼看得莫名,施引山站在后边发出一声冷笑,碍于外人在场,难得没跟着什么难听的话。
台戎无奈摇了摇头,带他们进了偏殿内室。
玉池微与台戎隔着桌各坐一边,台戎二指搭在他手腕上,同施引山诊断时一般,愈是把着,脸色愈是凝重。
时间过了有一会儿,见台戎似有开口的打算,其余两人都全神贯注等着听他说道说道,哪知这瞧上去刚正不阿,温文尔雅的台师兄,张口便是:“脱衣服。”
台戎紧锁着眉,虽说白日里去望山替这名道友诊过脉,已大概知晓是个什么状况。可现下再仔细判定,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复杂。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声,他渐渐收回思绪,抬眸正与玉池微那双略带愕然的眸子对上,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多么不合适。
现下不是在说教他那些令人头痛的师弟师妹们,他这样略显命令式的语气显然不妥当,更何况还是这样的话……
绯红自耳根爬到脖颈,遮掩什么似的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我的意思是……去了上衣,我需得确认蛊虫如今已蔓延至体内何处。”
玉池微会意,去了外衫,手指方搭在下边的衣裳上,欲起身,一只手摁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回椅子。
“把脉查不出来么?非得去衣?”
台戎羞愧稍敛,神情肃然地转目与玉池微身边,应是与他同为翎清仙君膝下弟子的,看上去要比需他诊断病情的道友更难说话的人对视上。
“施道友,我知你与玉道友为道侣,心中介意此事无可厚非。我修为尚缺,若要探明情况,只得摸骨。”
他这段话语气从容,不卑不亢,只差把“实在介意,另请高明”几个字写在面上。
施引山也知自己现下这番行为,无论处于任何缘由,都没什么道理。
只是去上衣而已,屋子里待着的都同为男子,有何见不得,摸不得?
“不是道侣。”
他二人当初结为道侣一事在天蚕宗闹得沸沸扬扬,玉池微的名字向来是各类有关天蚕宗的卷宗上,位置顶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