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茸驴之事讲与隋阙,未能完成任务,不等师尊责问,玉池微自行请罚。
隋阙抬着他双臂将他扶起:“既有可替之物,为师再派人去寻便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隋阙对他的要求放宽了许多,那些动辄落在身上的鞭子不知被收拣去哪,许久未见过了。
待玉池微直起身站定,隋阙这才有功夫将视线移落在他大徒弟身上。
上下打量施引山一番,见他伤势好得差不多:“这一趟也不算无功而返。”
施引山心中早有不耐,听玉池微一五一十向隋阙禀明下山这期间的事,只觉得糟心极了。
他是隋阙造的傀儡么?
此时解契一事占据他所有心思,被面前二人的师徒情深恶心得不轻,施引山皱着眉不甚有礼地问道:“我们既已从山下回来,这下可是能解契了?”
隋阙静默凝视了他半晌,轻抿了下唇倒也没跟他计较,不过也可以说从未与他计较过。
他转头带着询问意味看向玉池微:“你心里如何想?”
玉池微被隋阙一手带大,将对方那副冰山模样学了个十成十的像,同样神情淡淡:“照师兄的意思。”
有些年头没听玉池微这样喊过,“师兄”二字蓦地落到耳朵里还怪不习惯。
施引山斜睨他一眼,没吭声。
隋阙点点头,掏出早有所料备好的,属于他两个徒弟的姻缘佩,食指轻轻柔柔一挑,一段萦绕着温和朱色荧光的细线便从中断开。
此番便算是解了契。
玉、施二人皆是一怔。
当初结为道侣所经的过程和做的工序可是繁杂琐碎,任凭他们如何料想,都猜不到这解契竟这般简单。
两枚没了红线相连的,分别刻着名字的姻缘佩化成星光点点自隋阙掌心散开。
隋阙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各自离去。
解了这姻缘契,他们二人倒真下定决心分道扬镳似的,互不搭理,沉默一路回到天衍居。
玉池微站在屋外看施引山轻轻松松拎着两个小包袱出来,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目不斜视地搬出去了。
他这才抬脚往这间住了三年有余的居所走。
可进去才猛然发觉,施引山虽是拎了两个包袱走,可屋子里几近察觉不出任何变化。
天衍居内能看出有施引山活动痕迹的地方极少,仿佛这里不过是他一处短暂的落脚点,如若不是还有个尚且能看得过眼,能为他暖床的人,他怕是压根都不会住下。
施引山是真的从未想过要与自己相守相伴一生。
玉池微站在原地,自嘲地想:不合该是这样的么?
他当初与施引山结为道侣,本也没有抱着真心,如今一拍两散,也是他咎由自取。
合该这样的。
直至日薄西山。
玉池微抬起麻木酸软的腿,将自己的东西也尽数拾掇整顿好,带着搬回了原先的住处。
人走茶凉,留下孤零零一座天衍居。
关于沉雁一事,他还欠隋阙一个解释,他虽没提,可隋阙方闭关出来便因他对施引山下的狠手惩罚了他。沉雁被熔,自然也是晓得的。
隋阙并没有前来质问,大抵对师尊来说,这或许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玉池微确确实实总是会看着搬出天衍居后,依旧好生安顿摆放在窗边的剑鞘,不知不觉陷入沉思,黯然伤神。
沉雁是师尊赠予他,耗费极大心血,本该代任何人相伴他一生的东西。
玉池微在屋里沉淀了数日,除过每日必须的几套剑法修炼,便是独自坐在小院里品茗赏春花。
无人打搅,心思千变万化,零零碎碎记起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脏闷闷作痛时,他便想着,无情道当真不适合他来走。
如此多愁善感,如何能修成大道?
……无情道,他当真是不走了。
心中一旦有了想法,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夜间玉池微做了梦,梦见隋阙面色阴沉,手里握着生倒刺的长鞭:
“为师对你寄予厚望,未曾想你竟如此不成器!”
鞭子到底落在身上,惊坐而起。
天色既白。
他这居所与天衍居的构造差异不大,坏就坏在照不进日光,从早到晚总是阴沉沉的。
玉池微揉摁着太阳穴头痛欲裂。
有人推门而进,带入满屋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