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便是我隋阙的弟子,为人处事,当以正道。”
“修道,是你此生要走到底的路,切忌半途而废。”
“此剑唤作‘沉雁’,为师今日交付于你,莫要辜负了它。”
“池微……”
“微儿……”
玉池微跪在地面,身子伏得极低,双腿麻木也不敢起身,他怕瞧见隋阙眼中不加遮掩的失望。
自小师尊亲自养育他在身边,教导叮嘱诸多,对他给予厚望。
玉池微不负期望向来是众多师兄弟中最刻苦勤奋的那一个,也同样是最为优秀夺目的那一个。
师尊从不吝于各类珍贵灵丹法器,支持他达成如此修为,精心呵护他至今。
如今距离师尊出关不足一月,万事都等着他给出交代,可他期间丁点未有突破,膝上的伤久不见好,隔日还需换药包扎,狼狈不堪。
心思沉重,玉池微近来整日心神不宁,频频入梦,外加沉雁一事更是烦闷。
依稀记得年幼时,施引山断然不敢同如今这般欺负他的。
他出生时家中并不富裕,男耕女织,三口人恰能解决温饱。
玉池微娘亲体弱,提早诞下他,二人平安无事已算是万幸。可自打有了他,身子骨愈发孱弱,长久只能倚躺在床榻上度日。
多年攒下的积蓄全用给娘亲看病,小玉池微每日能进口的东西寥寥无几,由此看上去总是要比同龄孩子瘦小上一圈。
这样艰苦但和睦的日子延续到玉池微九岁生辰。隋阙找来,言说算中他为天选之人要将他带走,父母多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初到天蚕宗,玉池微体弱多病,身子羸弱到极点,稍经波折便是一场大病。
施引山又向来是不肯安分的,总是对师尊带回来,瘦弱得跟小猴子似的家伙好奇心十足。
一次玉池微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起夜,他跟在后边一路起身,昏暗里扮作恶鬼“哇哇”叫着突然跳出来。
尚且年幼的玉池微吓得不轻,冰凉着手脚躺下后,凌晨便起了高热。
隋阙知晓此事,将他二人叫到身边,当着玉池微的面狠罚了施引山一顿手板,小小块地方肿得像馒头,痛了好几日。
分明深知并非自身过错,玉池微还是惴惴不安,小施引山滚落的豆大泪珠似乎全被他用掌心给接着了,烫得吓人。
毕竟孩童心性,此后施引山再不敢私下与他接触,若是不慎碰面,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段时日他总能撞见小施引山因觉师尊偏爱师弟而躲起来偷偷哭泣。
……也不知为何又会忆起这些往事。
梦境以隋阙淡漠至极的眼神作尾,惊得玉池微冒了一身冷汗,轻喘着挣脱醒来。
剑鞘依然在窗边放着,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也不想把它收拣入柜。
昔日映着稀薄月光,剑鞘尚且能展露出几分生气,清冷白光萦绕也算是回应些许。
离了沉雁,即便是当下这般耀眼的阳光洒落在上面,它也只是孤零零,沉寂地躺着,似被抽去灵魂,完完全全无趣死物一件。
随手捞了外衫披在身上,玉池微趿拉着靴子走过去,指尖绕过剑鞘捻起下边压着的一封手札。
自垂目看去,玉池微便也如同那剑鞘一般彻底失了生气,脊梁仍旧挺得很直,却莫名给人一种已经被压弯了的错觉,精雕细琢的石像般在窗边僵直站着,厚重的尘埃铺了满头。
这封信虽无落款署名,留下他的主人却无需猜测。
通篇念完,他二人携手除恶,亦或是夜间旖旎缠绵;指尖相触时涌现的模糊朦胧,未能彻底挑明的情丝,只字未提。
“炉鼎”二字几近戳得他双目落下血泪,再余下的俊逸小字如何也看不清,如何也看不懂了。
他忧虑烦心许久尚未做出决断,有人却淡然一封信札先一步替他做出抉择。
三年,三年时间,他玉池微就是养条狗也该晓得认主了。施引山如今舍弃得如此果断,倒显得他诸多忍让成了没脸没皮。
怒火攻心,他现在撕碎施引山的心都有。
将信纸压回原位,玉池微转身从柜子里翻了把剑握在手上。
脸色阴沉,乌黑长发没了玉簪束缚,随意披散在脑后,宛若玉面修罗。
提剑行出房门,稍阖眼,即刻便感知到留在施引山身上的那一缕神魂此时身处何处。
玉池微唇角微微勾起弧度,笑意不达眼底,只让人觉得瘆得紧。
他倒要看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养不熟的东西,便用来铺路。
洞内阴暗潮湿,光线稀薄,顶部石缝间不断有积水渗出滴落,击打在岩石上空灵悠荡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人身处其间,几近要被黑暗吞噬。
施引山原本正在一棵参天巨树下采挖着什么,猝然被玉池微扯着背篓带到山洞,嘴还没张,剑锋便逼了过来。
闪身躲开,两团强劲气流猛然碰撞,你来我往,剑鸣“嗡嗡”间交手数个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