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室外的廊道里正在进行一场小型庆祝会,确定能拿到博士学位的人们正在庆祝自己的人生时刻,里面的学生仍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场外已经开香槟。
德国高校向来以毕业难著称,博士答辩尤甚。无数法学生啃下摞起来超过自己身高的大部头,咀嚼着浩如烟海的晦涩理论,在艰难产出自己的博士论文后终于有资格站在这里,然而通过者仍然寥寥。
这些零散站在走廊里的幸存者们既有年轻的,也有的已步入中年。一向不苟言笑的德国人此刻开始热烈又低声地谈论着自己的种种,有人提议开Party,有人则在计划毕业旅行。
作为第一个通过答辩的人,梁伟杰坐在简易的餐椅上,手里握着香槟,面上只有一层淡淡的笑意。
“梁,你有什么打算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隔着一个座位问道。她对这位沉默寡言的东方同学颇为好奇,别人读博仿佛坐牢,刑期一加再加,他却在短短五年里完成硕博所有课程。
“我下周回国,”梁伟杰放下酒杯:“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
“哦?”女生有些意外,她记得梁永远钉在自习室里,好像从没回去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她一定对你很重要。”
梁伟杰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像是回应,又仿佛自言自语:“很重要。”
三天前,师妹破天荒打来国际长途:“师兄,苟富贵勿相忘啊,我结婚你一定得来!
老师和师母也会到,老师还要做证婚人呢!
我妈说应该让我们律所的主任当证婚人,可他都秃顶了!拍出来也不好看啊!还是老师比较儒雅哈哈哈哈哈……”
小师妹一如当年爽朗,叽叽喳喳聊些有的没的,梁伟杰却只听见了那个名字。
师母,黄宜贞。
***
还有一小时婚礼就要开始,宴会厅里放着温柔深情的《Love Paradise》,宾客们来来往往,笑意盈盈,热闹却不嘈杂。黄宜贞穿着一身牛油果绿的连衣裙,低调地穿梭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寻找自己的丈夫张泽鑫。
两人分居快三个月,她希望张泽鑫能明白这段婚姻已经无可挽回,早点签字两个人都能解脱。可张泽鑫却避而不见,固执地相信妻子只是一时任性,想通了自然会回家。
今天张泽鑫是证婚人,一定能堵到他!黄宜贞暗下决心。
眼睛继续在人群里搜索,不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新娘舒晴是丈夫的学生,师门几乎都来了,看到黄宜贞纷纷问好。
黄宜贞不时点头回应着。舒晴性格活泼,爱说爱笑也爱哭。第二次去家里吃饭时就哭了,彼时她刚刚失恋。丈夫不方便关心女学生的感情状况,请她去前去安抚。一来二去,舒晴就成了丈夫的学生里她最熟悉的之一。
至于另一个……
“哦,不好意思……”想到过去有些失神,黄宜贞没注意到侧前方有人,不小心撞到对方。
温和的男声从头上传来,带着几分熟悉:“没关系。”
黄宜贞抬头一看,有些愣住。竟然是他?
“好久不见。”梁伟杰微笑着说。
他是窄长脸,鼻梁高挺,棱角分明。最好看的是一对嘴唇,唇角微微上翘,好像什么时候都在微笑,看谁都很亲和。
当初青涩消瘦的少年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此刻距离太近,他温和干燥的手掌还托着她的手肘。不知是不是错觉,黄宜贞甚至觉得他的气息里有几分侵略性。
黄宜贞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捋了捋鬓角一丝碎发,自然答道:“好久不见。”
梁伟杰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小雨!”
两人一同看过去,张泽鑫大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嗔怪道:“你跑到哪去了?叫我一顿好找。”
黄宜贞给他留了面子,没戳破他身边刚刚还有别人,并不是在找人的样子。
梁伟杰却开口:“我看那边有人在等老师。”
这时张泽鑫才像刚刚看到他似的:“这不是阿杰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梁伟杰只好答道:“上周才通过博士答辩,前天晚上落地,人还在倒时差,没来及通知老师。”
张泽鑫面上十分欣慰:“读完博士了?很好,当初我就看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一只手还扣着黄宜贞的肩膀,搞得黄宜贞颇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