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椅上的张大爷依旧穿着那件蓝布衫,定定地注视着宁今是和关峤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嘴唇蠕动了几下。
“阿玄啊,今日你们下山来啦?”
听见熟悉的声音,宁今是下意识攥紧衣角,骨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关峤渊的声音温润如玉:“是的张大爷,您身体最近怎么样?”
“哎呀,还是,老样子啊,我这不是又,来找徐先生帮我看,看腰上的老毛病。”
张大爷一字一顿地说着,看向宁今是:“小宁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没睡好啊?”
见张大爷走过来,宁今是猛地从关峤渊怀里挣脱出来,目光转向面前长长的街道。
一个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长街上,他们像寻常一样在街上走着,叫卖着,或是停下来聊聊天,脸上无一例外挂着诡异的微笑,动作协调,却是透着一股非人的僵硬感。
他又看着面前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张大爷,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关峤渊似是担心宁今是误会,情绪激动伤到自己,连忙道:“昭昭,你别怕,他是真的张大爷,不是假的。”
宁今是僵硬地抬头看着男人,他听见自己问道。
“你说的'真的'……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明明亲眼看到……
听到宁今是这么问,关峤渊心里登时感到一阵欣喜,昭昭问他,那就意味着昭昭愿意听他解释!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绕弯子,说些模糊的回答”也不可再“瞒着他,不说实话”……
关峤渊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一步,灰白的眼瞳中闪着亮光,像一只积极坦白的兽犬。
“一开始我去冥府寻你,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垂着眼,模样可怜,眼睛却贪婪若狂地看着爱人:“冥府的主人说你不在此,于是我想……你应该是,还在生我的气,因此躲起来不想见到我。”
他说到这,阴影里的怪物又开始不安分,好像回忆起那段时间的痛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对不起……对不起……
——昭昭原谅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关峤渊慢慢地说着。
“我想找到你,想祈求你原谅我,还想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所以我复原了大家的身体,找到冥王,让他把来生镜给我,在镜中看到大家的转世,再用引魂术……”
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冰凉的匕首死死抵在关峤渊白皙的脖颈上。
冷白修长的手指痉挛一般抖着,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嘶哑干涩。
“关峤渊!你要如何发疯做白日梦,沉浸在你该死的幻境之中我都不管!可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们再这么痛苦的活着!!”
正在捣药的徐中长听见动静,慢慢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宁今是将男人扑在地上,如同发狂的小兽一般嘶吼着,面色不变,好似两人只是和以前一样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
“小宁脸色不好?来……让我看看。”
宁今是看着徐中长浑浊无光的瞳孔,咬着牙,浑身颤抖。
这根本就不是复生!
关峤渊强行剥夺了他们转世的权力,又将他们封印在原本已经落定的躯体之中,行尸走肉地活着!
“疯子……”
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擦拭着滚落的晶莹水珠。
“昭昭,别哭……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关峤渊心中又慌又急,反复道歉:“我想你原谅我,我找不到你……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我们了,再也不会有人闯进来,大家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的,我保证!只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很快,很快大家的灵魂就会彻底和身体融合,和过去一样,还有剩下几个讨人厌的家伙,他们的灵魂我也会放进去的。”
镇上有几个流氓混混,关峤渊知道他们在自己还未来到镇上之前骚扰过宁今是,原本是打算直接撕碎了那几个人的灵魂,让他们永不可有来生。
可现在,他害怕宁今是不原谅自己,害怕自己哪一步又做错了,不敢鲁莽。
“昭昭你原谅我……”
宁今是猛地拍开关峤渊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关峤渊那张平静俊美的脸,声音嘶哑破碎。
“关峤渊……你这个疯子……”
灰白的瞳孔中倒印着面前青年满是泪痕的脸,关峤渊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要疼碎了一样。
锋利的匕首划开一道细小的伤痕,泪泪鲜血涌出,可这白衣仙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主动仰着头,将那光洁白皙的脖子往刀尖上撞。
只要宁今是能消气,他什么都愿意做,若是这里的伤口还不够……
苍白枯朽的手指悄悄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膛之下那颗该死下贱,至今还跳个不停的心脏,微微用力。
宁今是的脸颊血色尽失,泪水模糊了视线,让他没有注意到关峤渊的动作。
“哎呀,小宁,你怎么在地上呢!”
一声略微僵硬以至于有些夸张的惊呼突然响起,令宁今是猛然惊醒,匕首从手中跌落,他缓慢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