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澜沉默片刻:"证据不足,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她收起文书,"但现在,够了。"
温玉棠突然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沈知澜僵了一瞬,慢慢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背上。
秋风掠过庭院,吹落几片早枯的海棠叶,落在她们交叠的衣摆上。
腊月初七,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温玉棠将晒好的药材一一收进藤箱里,手指冻得发红。医馆的门半掩着,寒风卷着细雪从门缝钻进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沈知澜已经走了整整二十三天。
"小温大夫,沈大夫还没回来啊?"隔壁绸缎庄的周娘子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包袱,"天这么冷,给您送条厚褥子。"
温玉棠道了谢,将褥子接过来。那褥子是用新弹的棉花做的,松软暖和,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听说北边雪更大,"周娘子搓着手,"驿道都封了。"
温玉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褥子边缘。沈知澜走时说,最迟半月就回。如今迟了八天,连封信都没有。
送走周娘子,她往炭盆里添了几块新炭,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发烫。这一个月来,她将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独自接诊了几个急症病人。可每到夜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她总忍不住想——沈知澜的腿伤会不会疼?她带的药够不够用?
雪越下越大,到了傍晚,街上已经没了行人。温玉棠点起油灯,将沈知澜常坐的那把椅子挪到炭盆旁,又煮了一壶姜茶。茶刚沸,门外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那脚步声很特别——一步重,一步轻,中间夹杂着竹杖点地的声响。
温玉棠猛地站起来,茶壶"砰"地撞在炉架上,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门被推开时,卷进一阵风雪。沈知澜站在门口,肩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眉毛和睫毛上都结着冰晶。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有鼻尖和耳廓冻得通红。
"我回来了。"她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温玉棠站在原地,突然不敢上前。她怕这是梦,一动就会醒。
沈知澜拄着竹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晃。温玉棠这才惊醒,冲过去扶住她。触手的温度冷得像冰,沈知澜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你……"温玉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怎么才回来!"
沈知澜靠在她肩上,呼出的白气拂过她耳畔:"路上……耽搁了。"
温玉棠扶她到炭盆旁坐下,手忙脚乱地倒姜茶、拿毯子。当她掀开沈知澜的裤腿时,喉咙里哽了一下——沈知澜的伤腿肿得发亮,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没事,"沈知澜闭着眼,"暖和暖和就好。"
温玉棠咬着唇去取药箱,回来时发现沈知澜已经睡着了,头歪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她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指,油纸包散开,露出里面一枝干枯的红梅——是从京城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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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沈知澜发起了高热。
温玉棠用冷帕子敷在她额头上,又熬了退热的汤药。沈知澜昏昏沉沉地喝了两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棠……"
"我在。"
"案子……"沈知澜的声音很轻,"平反了。"
温玉棠的手一抖,药汁洒在褥子上。
沈知澜从怀中摸出一卷盖着朱印的文书:"朝廷……追复了你父亲的官职。"她的指尖在文书上轻轻摩挲,"家产……也会陆续发还。"
温玉棠接过文书,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十年了,父亲的名字终于洗去了污名。她应该高兴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文书上,晕开了墨迹。
"别哭。"沈知澜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因为无力,只碰到她的下巴。
温玉棠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去京城的?"
沈知澜微微点头,又昏睡过去。
窗外,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惊蛰刚过,温府旧址的荒园里已冒出点点新绿。
温玉棠蹲在杂草丛中,小心翼翼地拨开枯枝,露出下面一株刚抽芽的柴胡。她用手指轻轻拢了拢周围的泥土,又洒了些草木灰。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身旁。
"这块地肥力不够。"沈知澜用杖尖点了点地面,"得先养一年。"
温玉棠仰头看她。沈知澜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的短打,发髻用木簪松松挽着,比冬日时气色好了许多。阳光透过她身后的老梨树,在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就先种些车前草,"温玉棠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耐贫瘠,也好养活。"
这是她们第三次来看这片荒园。朝廷发还的地契就压在医馆箱底,可两人谁都没提重建府邸的事。温玉棠知道,沈知澜是怕她触景伤情;而她自己——则是不愿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