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一把抓过小袄,指节泛白:"李婆婆不可能..."话音未落,染池后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沈知澜的银针已经扣在指间。一个佝偻身影从染缸后转出,正是隔壁的李婆婆,怀里抱着昏迷的阿沅。
"老身对不住二位..."老人颤抖着递来一块绢帕,"他们用孙儿的命要挟..."
绢帕上绣着精致的兰草纹,角落沾着新鲜血渍。楚明昭瞳孔骤缩——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
"人在哪?"刀尖抵上老人咽喉。
"城、城北漕帮货栈..."李婆婆腿一软跪在地上,"那孩子被喂了药,老身偷偷减了剂量..."
沈知澜已经搭上阿沅脉搏,从荷包取出青瓷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碾碎,混着茶水喂进阿沅嘴里。小女孩睫毛颤了颤,发出微弱的咳嗽声。
"你带阿沅从水路走。"楚明昭突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沈知澜,"漕帮三当家认得这个。"
沈知澜抓住她手腕:"一起走。"
"总得有人拖住追兵。"楚明昭笑了笑,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若我日落未归,去雁门关找徐怀瑾。"温热的唇似有若无擦过耳垂,转身时往她掌心塞了件硬物——是那半块虎符。
破晓的晨光透过窗棂时,沈知澜抱着阿沅躲在运靛青的货船底舱。船舱闷热,阿沅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姐姐..."孩子终于睁开眼,声音细若蚊蝇,"疼..."
沈知澜掀开她衣领,后颈的梅花胎记周围浮现出蛛网般的红丝——是曼陀罗中毒的征兆。她咬破指尖,在阿沅大椎穴周围点按出梅花状血点,这是父亲医案上记载的急救法。
货船突然剧烈摇晃。舱外传来打斗声,有人重重撞在舱门上。沈知澜将阿沅藏进空染桶,自己握紧银针贴在门后。
"沈大夫在吗?"陌生的男声带着喘息,"楚姑娘让我..."
门开刹那,沈知澜的针尖离来人咽喉仅剩半寸。那是个满脸血污的年轻船工,手里攥着楚明昭的断刃。
"漕帮内讧...三当家反水..."他咳着血沫递来染血的绢帕,"楚姑娘说...看反面..."
帕子反面用炭灰画着简略地图,某个角落标着朵小梅花。沈知澜心头剧震——这标记方式,分明是父亲当年教她的密记法。
三个月后,雁门关外的茶棚里,说书人正讲到玉门关兵变的秘闻。
"且说那楚将军身中二十七箭,手中帅旗始终不倒..."惊堂木一拍,茶客们纷纷叫好。
角落里的沈知澜戴着帷帽,手指在粗陶碗边沿画着相同的梅花记号。阿沅靠在她身边,正用麦秆蘸水在桌上写字。
"姐姐。"孩子突然拽她袖子,指向官道。尘土飞扬中,一队镖车缓缓驶来,为首的镖师戴着斗笠,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
沈知澜的碗"当啷"掉在桌上。那人抬头刹那,斗笠下露出她夜夜梦见的眉眼。
楚明昭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沈知澜冲过去扶住她,掌心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没事..."楚明昭笑着往她怀里靠了靠,"就是特别想吃你做的茯苓糕..."
简陋的客栈房间里,沈知澜拆开染血的绷带,露出横贯锁骨的狰狞伤口。阿沅乖巧地递来药箱,小脸绷得紧紧的。
"漕帮货栈那晚..."楚明昭话音一顿,因为沈知澜突然俯身抱住她,单薄肩膀颤抖得厉害。
"找到了..."湿润的呼吸拂在颈间,"徐怀瑾是当年监军,他手里有完整的..."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楚明昭用没受伤的手轻抚沈知澜后背,忽然摸到异样凸起——藏在衣料夹层里的,是半封烧焦的信笺。
烛光下,残存的字迹依稀可辨:"...雪里青配方有误,恐非偶然...楚家小姐若见字,速将..."
阿沅忽然"啊"了一声。两人转头,见孩子指着窗外。茫茫雪幕中,数十盏河灯正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跳动着幽蓝的火焰——边关特有的追魂灯,正在祭奠某个重要人物的逝去。
雪夜里的蓝火河灯在冰面上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沈知澜用竹杖拨开窗缝,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阿沅立刻往她腿边缩了缩。
"第三盏。"楚明昭突然出声,受伤的手臂撑着窗框,"灯罩上有墨迹。"
沈知澜眯起眼睛。在众多素白灯罩中,确实有盏灯的竹骨上隐约透着青黑色,随着灯身旋转时隐时现。
"我去看看。"楚明昭已经抓起斗篷。
"不行!"沈知澜一把拽住她完好的右臂,"伤口会裂开。"
两人僵持间,阿沅忽然扯了扯沈知澜的衣角,举起一个小巧的鱼篓——那是她们白日里在集市上买的,原本说要用来装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