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如月下一捧水,掌中一弯月。
他吃惊的看着她,浓黑的眸子,似落在人鼻尖的絮,近乎笨拙地抽了抽衣袖,力气却小到仿佛怕对方生气。
这样的徐慎,让李素心软,也让李素惭愧。
她第一次见到徐慎,是在她15岁去艺术学院进修的时候。
她亲眼见证,以许且为首的公子哥儿们用万分恶毒的话,去攻击一个少年的出身。
长达一小时的羞辱,李素几乎不敢回想,但有一点,她印象格外的深刻。
那个叫许且的人反复强调“你还活着干嘛?”,“你怎么还不去死”......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出于真心,那是她不可置信的人性的恶。
李素永远也忘不掉,被霸凌的少年被围在中间,低着眸子,英俊而沉默。
她是围观的群众之一,也是没有站出来的人......之一。
李素去找过老师,可是老师告诉她:李素,这是人家的家事,你不要管。不仅是你,就连我也管不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徐慎从小到大都在承受这样的惩罚。以后也会是,永远永远。
老师告诉她:不要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李素,像你这种最普通的女孩,一个走进人群里,会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让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女孩,也不配沾手权贵世家的情仇。你连充当炮灰都没资格。
老师的回避与现实,彻底地烫伤李素了。她不敢走出来,只能缩在壳里,在人潮中倾听世界的秘密。也倾听伤害。
无数次,话都到喉口了,可是脚踏不出去,嘴张不开,她什么都没做。甚至瑟瑟发抖。
直到培训结束,直到离开。
李素试图遗忘,遗忘那个懦弱的自己,遗忘那个站着风口浪尖的落寞身影,却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追悔,无数次修改反击的对话,无数次站出来。
以失败告终。李素曾以为一切结束了。
直到高二上学期,当她看到徐慎转到她所在的高中,看到徐慎入学后在月考中考取了全校第一,看到徐慎被老师邀请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代表学生发言。
没有流言蜚语,没人知道他的来路,他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得到荣耀,获得赞扬。
光是想想,李素都替他高兴。
徐慎迎来了充满希望的17岁。这太好了,不是吗?
所以,当那颗篮球砸过来的时候,当她看到徐慎挺立的脊背渐渐塌陷,当她看到徐慎眼里隐隐水光......
她终于站了出来。
哪怕会挨打,哪怕会惹上麻烦,像梦里彩排了无数次那样,她说出她想说的话。
现在,她站在徐慎面前,她本以为终于可以竖起脊梁,坦然地面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压的更弯了。
“不许逃避。”李素看似严厉地吼了他一声,又似娇似嗔,就连趾高气扬都带着柔和的气息。
“什么?”徐慎没反应过来,也忘了挣扎,被阳光照的心底暗戳戳的痒,任由她拽着自己。
“圆规啊!”李素朝他伸出手,秀气的掌心上,三根掌纹异样的清晰。
啊?!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发现呢?
徐慎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是紧张,无措,以及企图掩饰,只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被人绑住了,浑身透着挣不脱的桎梏。
“乖啦。”李素依然是那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她看着他,她轻轻地俏皮地撞了撞他的胳膊,插科打诨道:“不给我就抢哦。”
真就是一副朋友间打打闹闹的模样。无赖似的缠人。却不讨厌。
几乎别无选择的,徐慎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手伸进兜里,任人宰割地掏出来。
将圆规摊在手心,他递给她。
“还真有啊?”李素吃惊地瞪圆了眼,一副意外使诈没想到竟会成功的模样。
“......”
有那么一刻,徐慎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表情。
第一感受是有些无语,下一刻,又觉得彼此试探着拿捏彼此的这一幕真的很搞笑。
这么想着,他便学着李素,拿胳膊肘很轻地也撞了回去。
“呀嘿——”没想到李素故意做出副被撞得趔趄的模样,左脚踩右脚,横着脑袋迈出去两步,滑稽的模样,带着逗趣。
“厉害!”李素看向徐慎,朝他抱拳一挥,毫不亏心地夸道:“承让了,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高手对决!”
“屁!”徐慎言简意赅地评价。
“你放的?我不嫌臭。”李素屁颠屁颠地走回他身边。
她对他笑,灿然纯粹,很是可爱。
“咳咳,我要去看那最远的地方,和你手舞足蹈聊梦想,像从来没有失过望,受过伤......”李素轻轻嗓子,一言不合,突然开麦,与此同时,她将手伸进兜里掏了掏。
“干嘛突然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