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简与怀信愣在原地迟迟不动,不知要不要跟上。
陆昭拽着她下桥,选人少的路回府,手与腕之间,脉搏一起一伏,缓缓共振。
舌尖仍发麻,她尚恍惚,任由他牵着,转入寂静无人的小巷。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碰得他的唇,起初她只是想当着百姓的面轻点,以此堵住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不曾想过陆昭居然那般会吻。
或许他早吻过沈边月,在上元、在七夕、在他们还未成婚时,墙头马上,花影月下。
念至此,她用空着的手掏出巾怕擦了擦唇,气势汹汹地对陆昭说:“松手,以后没我允许,你不许碰我手。”
陆昭止步,转过身对着她,昏暗中,他瞧见她被擦肿的唇,蹙眉间:她竟如此嫌弃?
“方才,你为何不松?我都推你了!”
福琅是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搂紧她。
陆昭也说不上来自己方才怎么了。
暖和?舒适?身体使然?
他不知如何说,最终费力地从嘴中挤出三个字,“你先的。”
福琅哑口无言,确实是她先吻了上去……可她只是想点给别人看一下。
正沉默时,有两个女孩追上他们,向福琅拜礼,“公主……见过公主,驸马。”其中一个女孩捧着面花儿递给福琅,“这个还给您。”
“送你们的,怎么还回来了。”她笑盈盈地瞧着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姑娘,“若是想要那香膏,明日可去我府上取,知道我在哪住吗?”
两个女孩点头,道了谢,跑走前,又偷瞧了一眼立在公主身旁的陆昭,心想人人都说陆状元举世无双,但在公主跟前,好像也没什么光泽。
两个女孩走后,陆昭松开手,从袖里拿出那支玉簪,“你要的。”
福琅露齿一笑,接过玉簪,抬腕,松手,清脆的玉碎声回荡在小巷里。
这玉她一开始便不是想要。
“我说了我不要,你听不懂吗?”她翻了他一眼,“沈边月喜欢的,我不喜欢。”
“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会装,今晚在卖首饰的摊子前,你笑得挺开心的,原来你会笑啊,还以为你这脸是玉做的,笑了会烂呢。”
鬓角青筋跳动,他拂袖朝小巷深处走,自以为福琅会跟上,缘由不过是汴京的路她从不曾走过,不料他走出几步后,回头却见福琅往反方向去。
他忍着怒火,紧步跟上了她。
“那条路人少,你身份已经暴露,人多的地方危险,还有,今夜你如此张扬,明儿福琅公主偷偷溜出府的消息就会传到官家那儿,还是低调些好。”
这恐怕是福琅第一次听到陆昭一口气对她说这么多话,“那条路黑漆漆的,我不敢同你一道走,我怕你从背后戳我一刀。再说,我怎么张扬了?与你成婚三年,元宵花灯我一次都不曾看过,求了宋都监陪我来,却被你给搅了,虹桥上,若不是你弟弟唤我,没人会认得我是公主,他们都以为福琅公主是个丑八怪,是个拿你陆家满门性命要挟你成婚的蛮横女人,你从不曾替我辩一句,三年婚姻,有名无实……”
“砰”一声,花棒相撞,铁花冲破苍穹,在夜空里炸开,围观者发出惊叹。
“成婚六载,百孔千疮,若能重回到成婚前,我一定不嫁你。”
后面这话被热闹喧腾所堙没,可她说得痛快,再看陆昭,他正仰头瞧从汴京河上飘起来的孔明灯,瞬间的功夫,这灯火遍布半片夜空。
*
“爷,墨干了,可要重新磨?”
邓禧拿起青釉砚滴,无奈地在旁提醒道,见陆昭保持着这个握笔的姿势已一刻香了,拿笔的手悬在半空,却一直未落笔,邓禧怕自家主子是犯癔症,一直不敢说话,可又担心他这么坐一宿。
手腕猛然颤动,澄心堂纸上被陆昭划了丑陋的一道,他回了神,发现自己今晚根本无心写字,“不必,不写了。”
“您嘴唇怎么了?这么红……”邓禧放下砚滴,从大爷手里抽出豪锋已干巴的笔,“一直抿都要抿破了,可要让刘太医过来瞧瞧?”
陆昭将干硬的笔浸入笔洗,瞧了他一眼,“小小年纪,这么啰嗦。”
邓禧笑着收笔墨纸砚,“还小小年纪,您也没比我大多少啊,明儿一早您要当值,还是早些睡吧。”
“那边灯灭了吗?”
邓禧知道大爷问的是公主的寝殿,“早灭了,公主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做第二个梦了。”他好奇地伸着脖子问,“您今儿晚去哪了?还是跟公主一起回来的,您带公主看花灯了?是不是觉着公主还不错,我们大家伙儿都觉得公主挺好的,公主长得好,人好,做饭好……总之,哪哪都好。”
“长得好,有多好?”陆昭惊诧,这是今夜第三次听到那女人被说漂亮,在他眼里,公主就是个女人,和天下女人一样,只是多了个公主的身份。
邓禧皱眉,这还真是他主子能问出来的话,他一时不知如何答,“小的嘴拙,不知用个词儿形容,公主简直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外头有人造谣公主奇丑无比,我听了都想替公主喊冤,也难怪公主生气。”
“外头有关公主的传言,什么时候开始的?”
“算起来有两个月了吧。”
陆昭紧紧捏着杯盏,指尖泛白,“你一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您素来不爱听这些,我哪里敢说。”邓禧委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