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猝不及防,怀信被吓到了,呆愣地望着秾芝,只见她将鸡蛋在手中滚了滚,递了过来。
“我娘说生辰这样剥鸡蛋可以滚走霉运,”说着她嘻嘻一笑,“不过你向来顺风顺水,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秾芝一面说一面坐在土灶前,躬着腰用火棍捣了捣膛里的柴,一时间火星四溅,映红了髻上玉骨发钗,映红了如花的笑颜。
他望着她的梨涡,发觉和公主的有些不一样。
秾芝见他拿着鸡蛋一动未动,笑着说:“快吃呀!待会儿水开了,我给你煮面。”
“不用麻烦,有鸡蛋就行了。”
“那可不行,得吃面,我今日托人出去采买时帮我买了河虾,我做红丝馎饦给你吃呀!”“以前在宫里时,公主会偷偷给你张罗,现在公主嫁人了,顾不上咱们了,怀信哥……”她忽然眼底湿了,“以前多好啊,如果公主不嫁人就好了。”
泪珠子滚了下来,她抬起袖子一擦,笑盈盈地继续说,“不过近来公主快乐多了,驸马真的个大笨蛋,我们公主那么好。”
“做起来费时费力,不用麻烦了。”
“我都准备好了,只需煮开水,下了面就好了。”她说着扭过脸专心地看灶底里的火。
怀信见案板上已摆好了沾粉的馎饦,他不再拒绝,红丝馎饦需将虾肉捣成泥揉入面团里,再擀成面条,做起来颇费力,不能白白辜负秾芝姑娘的一番心意。
他垂头顺着蛋壳的裂纹,一片片剥开,露出的白嫩光滑闪着柔和的光,他想起了些许旧事,以前在宫里时,公主会在这天让庖厨给他专做一碗红丝馎饦,馎饦煮熟后捞出,浇上鲜美的虾汤,冬日里热腾腾喝上一碗,颇为舒适。
“秾芝姑娘,多谢你,改日得空,我请你到外面吃,吃什么你选。”
“真的吗?你请我!你俸禄高,我可要好好敲你一顿。”
她雀跃起来,看着怀信将那鸡蛋吃下,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热气腾腾的面煮好了,刚好够两碗,“一人食不好做呢,刚好煮多了一碗,我陪你吃。”
怀信将两碗面端到灶火旁的矮案上,两人对坐,鲜美的汤和爽滑的馎饦,在这冷夜里,显得格外暖热。
*
话说自元日那夜陆昭被福琅说他呼吸太重后,再没踏入过公主寝阁,甚是同一屋檐下两人连面儿都没见过。
陆昭是有气性的,但他极少向外发作,更多时候都是在内敛。
比如每日他在书春堂晨昏定省时都要受陆承甫的训,但陆昭不为之多动,该罚罚该骂骂,陆承甫总不能将他绑了扔到公主床上。
以至于陆昭双膝长青,祠堂的祖宗都将他看厌了。
直到这日,正月初十,这天是别家老太太的生辰。
别家是陆昭生母别书芸的母家,别家世代为官,与陆家门当户对,两家联姻还是先帝赐的婚,迎亲的队伍逶迤过半个京城时,谁也没料到,别家的女儿、陆家的媳妇别书芸有朝一日会休夫。
这桩公案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面对皇家、陆家、别家的责问,别书芸说了句“不爱了便分开”后,抛下雪白可爱的幼子,南下杭州。
京中人都说她另有相好与人私奔,不久之后,果然传出她再婚的消息。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香案上,福琅一手拿着《香谱》,一手捻起银匙,“檀香沉香半钱、丁皮梅肉……”
福琅嘴中念念有词着将香料平铺至香盘里,秋元配合着在旁打开装着梅花雪水儿的碧玉细瓶儿,福琅取了雪水儿洒在香料上,两人在做“雪中春信”,大钺文人最推崇的一款名香。
“前段时间那场大雪,败了好多花儿,还好将这梅香留下来。”
“您最喜欢幽幽的梅香,初春下雪时,您让我采了梅花蕊儿的雪把梅香留下来,现在真是派上大用场了。”
福琅垂头一丝不苟地揉捻香泥,喃喃对秋元道:“雪中春信,感觉自己做出来更有趣,更有成就感呢。”
秋元点点头,她感觉在旁看公主按照香谱制香,也挺有趣的。
这时秾芝进来禀,“驸马爷要进来,被我拦下了。”
这公主府,也只有秾芝敢拦他陆昭。
“说有什么事儿了吗?”福琅笑问,她疑惑这人好几日没露面,今儿怎么突然找过来。
“没说……我现在出去问问。”
秾芝转身要去,却被福琅叫住。
“跟他说我在忙着,若是他有事,会在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