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告诉怀信一声,让府里所有人都到院里来,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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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册点完名儿,怀信请公主出殿,早有圈椅在殿前摆好,福琅坐于椅内,环视了一圈,加上太医共三百八十三名,院内乌压压站满了人,忽然想起端王府,刹那间欲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内侍给端王送去,但细想端王那地方小,恐怕住不开,只好作罢。
“今日有人坏了规矩,主动站出来,饶你一命。”
众人听公主如此说,纷纷探头往外看,想见识见识能让公主生气的是什么人。
怀信见无人应,他往前一步,温雅如玉的面貌瞬间换了颜色,眉心凝出的利刃寒光扫向众人,“公主的话,没听到?”
这时,两个侍卫驾着一身形瘦长的内侍跪到前来,纷纷请罪。
怀信道:“你们自己说,犯了什么错。”
那瘦长的内侍名银兴,浑身瑟瑟发抖,他颤着音儿说:“小的知错了,今儿早上我清扫花廊,陆家二奶奶过来托我帮忙,自公主让锁了后门,陆家人进公主府需得公主应允,可这些日子来,公主从未允过他们进来,二奶奶说想与公主说话,又进不得公主府,给我一锭银子,托我想办法,小的念在公主素日与陆家二奶奶交好,便答应了,这才骗了今日守门的两位侍卫大哥,说下午公主请陆家人进来……”
怀信斥声问:“前几日我说了什么?私放人进来者,杖几十?”
“杖……五十。”银兴磕头求饶,“公主,宋都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公主饶了小的吧,求公主饶了小的吧。”
“公主,银兴是初犯……”怀信立在公主身旁,低声说,福琅打断她,仰头时脸上闪过幽深的冷漠。
“初犯,杖二十,送回宫去处置。”她淡淡道,又扫了一圈,指着地上的两名侍卫,丹唇轻启,“你们二人疏忽职守,轻信旁人,若今日放进来是刺客,本公主早成了刀下亡魂!”
声音不大,却极度用力,鬓角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想起了前世,公主府上下被陆家买通,她命悬一线时,没有一人替她回宫求救。
在求饶声中,福琅又道:“你们二人,随银兴发配回宫,按宫规处置。”
众人观刑,银兴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浸棉衣。
两名侍卫抬走银兴后,福琅仰头看向众人,“若再有人明知故犯,一样的下场,这就是我公主府的规矩,当然若诸位能尽职尽责做好本分之事,我定不会亏待,家有婚丧嫁娶者,皆可领取分银,有意中人者,本公主也可做媒,还你卖身契,男娶女嫁,聘礼嫁妆安家费,我绝不亏待。”
这话让院里的人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福琅起身,对怀信说完“散了吧”后,径直朝殿内去。
公主走后,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怀信,“宋都监,公主方才所说,可算数?”
“公主一言九鼎,自然算数,都散了吧!今日之错再有人犯,杖五十!”
方才观刑的恐惧早被一扫而了,他们中还真有人有意中人,盘算着何时向公主禀告。
站在东厢房门口的邓禧看完了热闹,心中诧惊久久不能平静,公主素来温婉恬静,全然不似今日这般模样。
打起厚帘进了屋儿,邓禧为正看书的陆昭添热茶,他方看了热闹,嘴痒想同人说说,“今儿瑛儿姐跑进公主府了,好像是花廊那边守门的没看住,让小孩子跑了进来,公主方才责罚了守门的人……”
“出去。”
不等邓禧说完,陆昭打断他。
邓禧心中连连称悔,怎的跟大爷多嘴这些,大爷平日里最恶在背后议论人,也不爱听府中琐事,见大爷坐在椅内已闭目养神,他只好掩门离开。
怀信打发了院里内侍,匆匆往殿内走,他察觉到公主情绪有些不对劲儿。
入了殿,不见公主身影,怀信脚下踌躇,再往深里走,那是公主的内室,只有公主贴身的侍女才能进,他转身欲去叫桂嬷嬷,可就在这时,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
一念之间,他冲了进去,见公主瘫跪在榻边儿小床上,佝着颤抖的身子,脸深深地埋进了衾被里。
“公主,您怎么了?”怀信滑跪在公主身旁,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了?”
良久,福琅抬起头,发钗歪斜,红妆晕染,额间桃花枯败,满眼泪水。
“杀鸡儆猴,让他们看那杖罚就行了,血腥血腥的,你何苦也跟着看。”怀信弯腰,与公主平视,柔声道,“没事了,待会我让刘太医熬些安神的汤药。”
“不喝汤药,苦。”
他面露苦涩,“有蜜饯呢,这不是在宫里,您可多吃几颗。”
一股泪水从胸腔涌出了眼眶,小腹撕裂着疼,身前的床榻是她的刑台,耳边是寒刀划破肚皮的声音,三刀,三刀才能划破……猛然间的巨疼,使得公主佝偻着,双手寻到怀信的衣襟作支持,头重重地抵落在了怀信的胸腔。
公主仍哭着,怀信不知如何安抚,颤抖着手轻拍公主颤抖着的身子,“下次这样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这是怎么了?”唤公主用晚膳的桂嬷嬷跑了过来,将公主揽到自己怀里边安抚边说,“宋都监请出去吧。”
“公主方才观刑吓到了。”
怀信说罢起身,胸前那一片,湿漉漉得似是要浸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