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解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人明明长着同望秋一样的脸，可是为何行事总是如此不择手段？

他从前还觉得潞王是乱臣贼子，如今看来，这宁王才是祸国殃民。

他险些忘了，这人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良无害，实际上却是一个惯于行险徼幸的悍匪。

他简直辜负了那张同望秋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

若非他心机如此深沉，又如何能在那波谲云诡的皇城之中幸存下来？

前世的怀王，便是他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那门子敢于混迹在府军中，显是得了沈萧辰的首肯，而这些府军，想必也都是沈萧辰心腹之人。

今日若是不肯从他所愿，怕是不能善了。

“可是长卫郡主如今不在。”元久叹道：“殿下又当如何。”

“劳烦元大人、乔大人和凌大人留下。”沈萧辰云淡风轻道。

他转对那位钱侍郎道：“烦请这位大人随曹俨回礼部合了玉牒，送归宗人府。孤保证几位大人完璧归赵。”

他的目光依然沉静，只是举手投足间，一派萧杀。

哪怕是元久这样官场中沉浮了半辈子的人也不由得胆寒。

他抬眼看向着沈萧辰，似是在估量他现在所为，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我去。”凌解春哑声道。

如果沈萧辰必行险道，他信不过这位钱侍郎。

只有他去合牒，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我问你话了么。”沈萧辰不知何时从侍卫手中接了剑，凌解春话音未落，他手中剑锋便直指向凌解春，冷声道：“你留下。”

那剑尖指过来时，凌解春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他不闪不避，迎着那剑锋凛冽，对上那双幽如深潭的眼，心上堪比凌迟之痛。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只应他有神似望秋的一张脸，他便不管不顾，连自己的本心都失却了。

可是，这淬过血的剑尖对准他时，他才如梦方醒。

沈萧辰并不信他。

这叫他情何以堪。

钱侍郎亦不敢动，目光投向元久。

此时此刻，礼部也只能同进退。

“不成。”元久沉吟道：“合卺之礼未成，此时去合玉牒送宗人府与仪程不符。”

这里是鸿胪寺，礼部的地方，在此处出了任何事，整个礼部上下都难逃干系。

现在首要的是要稳住沈萧辰，否则一旦递交宗人府合了牒，就算尘埃落定，礼部再难摘出这滩浑水。

沈萧辰岂能不猜到他的想法，冷笑了一声，剑尖又向前递了一寸。

他武艺并不及凌解春，凌解春想避开这一剑易如反掌。

可是他不能动。

“那鸿胪寺这边……”元久定了定神，沉吟道：“殿下打算如何收场？”

“听说，那位叫陈是的长史，是元大人准女婿？”沈萧辰似笑非笑道：“孤借他回宁王府走一趟，如何？”

“这……”元久有些为难。

“孤保证。”沈萧辰漫不经心道：“只要元大人和陈大人守口如瓶，元小姐永远不会知晓此事。”

他当然不只是为了带陈是回宁王府走一趟，他是要礼部踩在这滩浑水里，洗也洗不净。

在场的众人心思各异，只有凌解春不合时宜地心下窒痛——他就打算这样对待自己的婚事么？

这么轻易、这么草率，甚至不在意与他挽手是男是女、也不在乎与他拜堂的那位姓是名谁。

他当婚姻是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把自己交出去？

“陈是这孩子胆子太小。”元久道：“臣恐他误了殿下的大事。”

胆子小只是借口，急着想将陈是摘出去才是元久心中所想，凌解春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真，元久的声音突然微微有些颤抖：“臣有一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讲。”沈萧辰冷声道。

“不如便由凌大人扮作长卫郡主，我们随殿下一道回府，一切婚仪照常举办，而后我再派心腹至宗人府合玉牒，如此都不耽搁。”

他们都曾见过长卫郡主，北方女子身形高大，几乎与凌解春相仿，提到要人假扮郡主，元久和乔正德的第一个念头就落在了凌解春身上。

“不成。”

“不行。”

凌解春与沈萧辰异口同声道。

凌解春抬眸看了沈萧辰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他不能假扮的他的妻子，与他举办婚仪。

他说服不了自己。

“此事不能再多人知晓。”元久急道：“臣可以保证，一切仪礼如常，派去合玉牒才能万无一失。”

“换个人来。”沈萧辰低声道：“但他……”

他手中剑几乎已经贴近凌解春的喉咙，斩钉截铁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