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陈涵（二十）

陈涵摘下耳机的时候，窗外好像还有烟花鞭炮的余响。睡醒后的窗外是大片大片的雪，隔着手套抓在窗沿的雪上，雪花带着他深陷，被挤出来的细雪砂糖一样堆在他手边。

卷面上的墨迹被擀到洁白。橡皮屑多得像过年时堆在窗沿上，没来得及扫完的残雪。

“你在干嘛！”张周捷被他的莫名其妙吓了一跳。

“纪念。”陈涵说。

“考个满分了不起了。”张周捷撇撇嘴。

陈涵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太了不起了。”

他把卷子上沾到的脏污都擦了，然后认真端详了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满分，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终于学会静下心来审题，不再在题干的每个关键词上画圈。考完最后剩下的时间，他倒着推演自己的答案，直到每个结果都首尾相连。

要对自己有信心。他默念。

张周捷拍拍他的肩：“好好考啊。”

“你也一样。”陈涵一掌按在兄弟的后背，“考完你爹请你撸串。”

“滚！”

“手机不看了？”陈爸惊讶地扬起眉毛，看着被扔在沙发上一周没有翻过身的手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韩妈瞅了一眼被陈爸把玩的老手机：“他学习呢，大半个月没碰了。”

“看来是真的认真了。”陈爸若有所思。

韩妈压低声音：“别吵着他，还在看书呢。”

最后一个月，陈涵把课本重新看了一遍，把所有课程中间的思考提问全部答完，写好答案。

中考那几天他的运气特别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空又淡又远，简直像一张放得太高太大的风筝。这种蓝色既像飞流渡皮肤的特效，也像许穆夫人短戈上的锋芒。陈涵抓着笔袋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不知谁落在走廊上的自印小卡，正是猩红皮肤的秦良玉。

战旗猎猎，号角连营，他回想起游戏里那简短的文案，心也一样跟着鼓噪起来。

“又可以打游戏了！”走廊上鬼哭狼嚎，大吼大叫的同学不少，陈涵趁乱吼了一句，小旋风一样刮出教学楼，就在校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没等他打招呼，一个女生就从他前侧窜了过去，一把拉住前面兄弟的手。

陈涵顺手把笔袋连着手一起塞进口袋里。

“啊，小心！”

他耳朵尖，瞬间听到有东西撞落在地的声音。

祝卿安一边和人道歉，一边把头发理到背后。她的笔袋掉了，里面的文具掉了一地。

眼看人来人往就要踩到，陈涵一个箭步把她的准考证捡起来，递还给她：“喏，你的证。”

“谢谢。”祝卿安抬头看着他，接过自己的准考证。

“不客气，呃……小心你的头发。”他干巴巴补了一句。

于事无补，她蹲着捡文具，头发早就垂在地上，和扫地的笤帚没什么区别。

祝卿安摇摇头，还在低着头捡铅笔。他看不下去，帮忙把滚得最远的橡皮拾给她，就看到他亲爹妈在校门口张望的身影。

“啊，我家里人来了，我先走了。”陈涵和同学打了个招呼，急忙朝陈爸韩妈跑去。

“我考完了！”他朝着他们冲过去，但越是跑近，速度越慢，他最后慢慢停在他们面前，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

韩妈很亲切地接过他的笔袋，往自己的包里塞：“走吧，你爸请你吃好吃的。”

“想吃什么就说，咱给你整上。”陈爸爽快应下。

“我想吃姥爷做的锅包肉。”

“这个今天来不及了，改天我和你姥爷说，你坐公交过去吃。”

“……嗯。那我要吃雪绵豆沙。”

“这个行，刚好你爸也想吃他们家酒楼的西红柿饺子。”

“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吃吃看呗。”

1.番茄鸡蛋饺子太怪了，但吃起来意外得还可以

2.瓜瓜还没放学，没理我

3.游戏版本更新了，我下灵珠了T T

中考结束，陈涵在日记里写好今天的三件事，把日记本顺手一合。好半天游戏才更新好，他听说今年新增了一个神使是屈原，这次终于可以试试看操作了。

他又看新神使，又看新皮肤，还玩了一把娱乐赛的新玩法，最后才深吸一口气，点开[不偏执的哈密瓜]的战绩。

……新增战绩甚至不到一百场，他拉到最底下，还能看到自己和瓜瓜连在一起的头像，组队排位的提示，右上角还有保持半年不变的亲密度。

似乎他不上线的这半年，瓜瓜也几乎没怎么玩。

但她几乎每一把都在赢。

陈涵仔细看了半天，还是秦良玉穆桂英花木兰三分天下。

瓜瓜擅长的神使明明超级多，她手下的神使就像她手上的满天星一样。那些都是聚集在她手上的花，会在她手上绽放。

那瓜瓜真是一个园丁式的人物。

陈涵想象了一下浇花的瓜瓜——代入的是游戏里秦良玉的脸——把自己逗笑了。

“啊，行，我知道了，”陈涵躺在床上听张周捷输出，听得头都快晕了，“要不我们改天出去打球。”

“那太热了。”

“约晚上，”陈涵眼珠一转，“你记得买AD钙奶。”

“去你的！”

“嗐，怎么这样，我听你说了多少你和她的事了，这回她把我都拉黑了。”

“……这可怎么办？我总不能去找祝卿安说情吧，那更加火上浇油了。”

“那是。”

“那怎么搞。”

“难办。”

“……你是不是没在听啊？你在打游戏是不？”

“在听呢，不耽误。”

“得了，谁能打扰陈大人打游戏，我挂了。”

“哪能……”

“挂了啊。”

一阵忙音。

陈涵坚持把这一局打完。他很难说自己这种习惯，但和人聊天的时候打游戏似乎让他觉得更安心。

“对了瓜瓜，”于是他也这样问她，但话到嘴边，又转了向，“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敏锐的？”

“所以你最后怎么处理的？”电话那头瓜瓜问她，“你不愿意的话不用和我说，我就是纯好奇。”

“……没有怎么处理。”陈涵用手背用力怼上面皮，让自己的脑子不要过热发烫，“你先回答我——”

“扔骰子，谁输了谁先说。”瓜瓜寸步不让。

“好吧。”陈涵点开企鹅号的系统自带表情，点出一个骰子。

瓜瓜很快也扔出来一个。

陈涵的骰子停了，六。

瓜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