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你好黑心啊!”
“……你还是叫他景光吧。”
三人正上头之时,忽听得一句成年女性的调侃:“哎呀,景光和千早第一天上学就带朋友回家玩了吗?”
裁纸的、画画的、掷骰子的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间保持安静。降谷零的笑容忽然间停滞,条件反射般变得面无表情,随即拉出礼貌的微笑。
他从沙发背上呲溜下来,双脚规规矩矩踩在地上,双手放好位置,深鞠躬。
“阿姨好!我叫降谷零,是景光和千早的同学……”
他的话音被雪奈揉到头发上的手截断了,他低垂的脸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染上绯红。
雪奈充分感受到了金发意料之中的柔软蓬松,收回手,笑眯眯的,“孩子不要太客气了,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自在。千早和景光能和你交朋友阿姨高兴极了。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降谷零起身,连忙抬手拒绝,双手虚护在胸前,“不了不了,我回家吃晚饭。谢谢阿姨!”
时间已不早了,再晚一点,趁着路灯回去,对小孩子就相对危险些。
雪奈挽留的声音、降谷零告别的声音,都和着傍晚燥热的空气飘远了。千早和景光站起来跟着降谷零出了大门,看着他消失在转角,才回到家里。
晚间,雪奈在饭桌上还跟健太郎提起,“千早和景光上学第一天诶,今天下午我回来,就看见他们的同学也在家里玩。”
诸伏健太郎浓密的眉毛高高挑起,手里的筷子搭在碗上,“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吗?真不错。”
“是的呢!就是那个……那个住在东边两条街上的、金色头发的、紫色眼睛的,叫……叫降谷零的男孩子!”
雪奈本要兴奋地描述降谷零的长相,一说起来却磕磕绊绊。她暗自寻思,发现自己其实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印象。
“他吗?”健太郎也不禁回忆起来。
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他只发现信息少的可怜。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嗯,听你这么说是个好孩子。”
两人一时间忽然安静下来。雪奈作为在一地久居十数年、与周围邻居都保持友好关系的女士,她的八卦信息库只告诉她,那个叫降谷零的孩子从来没有妈妈,他的爸爸更是存在但是一片空白。
入睡之前,照例的晚安后,雪奈特地额外叮嘱了一句,“要和降谷君好好做朋友哦。”
她左手的手心下是千早光洁细腻的脸蛋,眉清见底,眼大而亮;右手边诸伏景光五官俊秀,猫眼专注。小姑娘郑重其事点头。雪奈轻吻她的额头,右手和景光击掌,送他两人分别回了房间。
降谷零其实并不喜欢回家。如果可以,他在学校、在街上都会尽可能待到很晚。学校有老师和同学,街上有邻居和小孩儿,有人好有人坏,有人亲近有人远离。
只有家里没有人。
他回家的步伐要慢得出奇。一路上,他今天又遇见很多面熟的人。
“零君——今天是去哪里啦?”
“我去同学家了!”
这是野琦奶奶。她是看他长大的人之一,闲暇时候总会在附近闲逛,找合眼缘的人聊天,累了就在院里休息,在树荫下摇着把蒲扇望向门外,与路过的人搭话。她家还有她的孝顺女儿可靠女婿和调皮的孙儿。
路边有一群不穿校服的同龄小孩,他了解过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金发黑皮的外国佬!”
他在刚学会在街上跑的年纪第一次听见了这样的话,后来不堪入耳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大部分人会被打怕,小部分人被设法制住,现在养成了看见他就跑的习惯。
“降谷君今天回来的早啊,没有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他到家门外的时候,家政的面包车还没走。好些个熟悉的制服男人打完招呼,就上车离开了。他知道今天回到家里,会看见四处被打扫成怎样的干净,餐桌上摆着什么口味的饭菜,但他回忆不起这些人的面容。
落日的余晖在房子外墙上一寸一寸往上爬,门关着,窗户黑的。他走过进门的石板路,路过的院子里没有诸伏家的绿植。
“我回来了!”
进屋之前,他总会喊这么一声。他想着万一里面有人,那个男人不会置之不理。
今天这个房子没有反应。
他推开屋门,在玄关换鞋,一抬头是光秃秃的照片墙。他身后是他身高变化的轨迹,沿着墙再远一些装饰着降谷零的相片。
他把书包扔在置物架上,开了主灯,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上去,双手合十。
“……我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