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当日郭昌没有说完的话了。
二人在这雅间中,欢声笑语,谈天说地,硬是熬到了街边的灯都熄了。
沈意之看了眼楼下街道已经开始收摊的摊贩,问孙寻舞:“我要去听雪楼,你陪我去吗?”
“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吧,我就不去了。”孙寻舞笑着拍了拍沈意之的手。
送沈意之出了楼门后,孙寻舞又折回到店里。
她进了另一间独立包房中,包房内,只有一个男人,似乎有些醉了,撑着脑袋,朝孙寻舞举了举杯,“来喝两杯。”
他脸上的红晕都堆在眼周,若不是孙寻舞早知道他醉后是什么模样,当真以为他是醉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孙寻舞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啊?我想想。”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散散地捏着酒杯,晃了晃,“从,她说怀了我的孩子,已有四月大的时候。”
莫允修想必只记得这句了,哪怕在小时候受到凌辱之时都没有流过泪的他,竟在听到这句话后,泛出泪来,一发不可收拾。
“命运总是这么调皮,就爱捉弄我。”莫允修将杯子里的酒尽数撒在了地下。
孙寻舞嗤笑他,“若你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萧勿未必是你的对手。”
“我不后悔,也别无选择。”
“若你也曾委身于一个人渣……”
“啪”
孙寻舞一记耳光送过去,道:“我不是你,我不会为了生存,为了复仇如此不择手段。”
莫允修笑了,不去看孙寻舞,“你与我是一样的,你不也为了你的女儿,不择手段吗?”
“你说要留着她慢慢折磨,沈意之变成如今这样,你岂不是很爽快?”
“爽快吗?”莫允修想了想自己最初的想法。
曾经自己距离救赎只有一墙之隔,一墙之外的那人,若是再仔细些,就能救下他了,但是他只顾着与萧焕讲话。
讲那个小小年纪就有独到见解的姑娘,讲那姑娘在如何幸福安稳的环境下长大,在莫允修和妹妹被人绑在屋内,下了情玉哑药的时候,讲另一个与他们境遇天差地别的女孩。
莫允修第一次见她便是在皇家围猎了。
他一早就知道这个端雅淑慎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女孩,莫允修就像是官沟里的老鼠,仰望着头顶的月光,只想再看一眼,多看一眼。
他应该是恨她的,可是恨从何处生根呢?
莫允修更心疼沈意之,平白遭受一个陌生人这么多年的恨意。
他怎会真的忍心慢慢折磨她呢?只是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爱上她罢了。
“我爱她。”莫允修感觉好累,趴在桌上。
“男人喝醉时的话最是假。”孙寻舞只端坐椅子里,戏看着男人悔痛莫及。
“是吗?”莫允修搁下了酒杯,撑起身子离开。
口中喃喃:“不喝了,府中有夫人等着我回家。”
莫允修踉跄着离开了,未提起一句关于两位夫人刚才关于接下来计划的问题。
孙寻舞坐了好半晌,只叹人事世事无常。
她恍然惊觉,这包厢里,一点酒味也没有。
孙寻舞端起刚才莫允修喝过的酒杯闻了闻,方知莫允修根本没有醉,因为他没喝酒。
可笑,莫允修还像当年一般,不愿带着酒气回家,说夫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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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之披着夜色,独自上了听雪楼。
听雪楼表面是卖银饰的,沈意之经过门面上铺,看到了房梁上挂着的银铃。
当年,她对小六说的那些话,都是萧勿教她的,那段日子,她刚把落霞弄得奄奄一息,萧勿就快要不理她了。
但她托爹爹送了几日的信都没有收到萧勿回信时,急了,天天央求姐姐带着她进宫找萧勿,非要当面跟萧勿道歉。
萧勿一天挺忙的,孟幺幺就在萧勿那个宫里从白天等到晚上,等到宫内宵禁了,被父亲斥责一顿的姐姐,又大半夜地请旨入宫接她回去。
她一日没有见到萧勿,便日日要来。
萧勿躲了她几日,最后实在不忍心,还是出来见了她。
她一向是容易持之以恒的,无论什么事。
沈意之步伐沉重地朝听雪楼步步而上,每隔几步台阶,都立有一盏宫灯照亮前路。
到了约定的她之前待过的那间房门口,沈意之不知时隔这么多日,要怎么面对萧勿,原谅的话,她一时说不出口。
和离的想法不是儿戏,她和萧勿原本就是要走向这个结局的,这是很早之前便想好了的。
如果萧勿问起,她还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门口沉思半晌,才敲了敲门。
门内亮着烛火,她看见火光闪了闪,接着,房门被打开。
突然冲出一团软乎乎的身体,扑到她怀里。
云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小姐,我差点以为就要见不到你了。云霜好想你啊。”
沈意之楞在原地,好半晌,才伸出手来,圈住云霜,紧紧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