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沈意之进门去,只看见了乌泱泱跪了一地的背影,和周边士兵手中的烈烈火把,场面看上去非常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威严的审判。
视线越过人群,才看见那个一副散漫姿态,神色掩在夜幕之下,坐在院子正中那把太师椅上的萧勿。
沈意之走到近前,才看见了萧勿手上已经干涸的鲜血,以及一直把玩着的一只玉扳指。
“殿下,你受伤了?”沈意之蹲在萧勿膝边,准备去看他的伤势。
结果脚上一个不注意,踩到了一个倒硬不软的东西,她低下脑袋看,好一会才认出了那是一根沾满了泥土的大拇指。
沈意之抬眼望向萧勿,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当下便了然了发生了什么事。
雨后夜里太潮了,沈意之的膝盖隐隐作痛,她忍着膝盖中如密密麻麻针扎的痛感直起身来,后退两步,朝萧勿敛衽行礼。
“殿下,妾身鲁莽,打扰殿下公事,还望殿下恕罪。”
萧勿随手将那玉扳指朝泥土里一丢,站起身来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握住沈意之的:“怎么这个点来了?”
沈意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妾身找到了黄金案的嫌疑人,特来请示殿下。”
“带我去。”萧勿声音低低的在沈意之头顶。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感受不到温度,点了点头就朝院外走。
萧勿在身后对郭昌和在沈意之之后赶来的韦厌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沈意之走了。
萧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笑面阎罗”的称呼?沈意之完全想不起来,前世只觉得此人遥远又可畏。
如今日日面对着,萧勿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令她舒服的和柔性子,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两人没急过眼,沈意之都快忘了萧勿那威名远播的雷霆暴躁。
如同她一直在萧勿面前做戏讨笑一般,原来萧勿在她面前也是故作温润。
那节拇指在脚下的触感让沈意之心口哽了一块玉扳指。
她好像今天才窥见萧勿真实的冰山一角。
“一切矛头都指向莫允修。”走到马车跟前,萧勿的声音从沈意之身后传来。
沈意之肩背绷紧,这件事已经是她能将莫允修碾压进地底的绝好契机了。
“并非莫允修。”她声音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沙砾声,将恨意嚼碎咽了的声音。
背后萧勿低低笑了声。
沈意之落荒而逃似的坐进了马车。
章府的马车不如王府那华贵的四驾金顶,逼仄空间使这个本就不暖和的夜更加寒凉。
萧勿两条长腿憋屈地交叠,即便克制着叠在身前,仍不可避免碰上沈意之的膝盖。
沈意之就看着他将手上的血用帕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一遍,指甲缝都不留,又将那虎口带着茧的温热大掌抚上沈意之的手背。
自从那夜二人圆房后,沈意之察觉到萧勿比以前主动多了,但现在,她有点抗拒这种主动。
“你不是想还尊州安宁吗?我可以做到。”萧勿声音不大,但在这密闭空间内又显得格外清晰。
沈意之轻轻呼吸:“我是想,但这件事,不是莫允修做的。”
萧勿:“你在为他开脱?”
“我没有。”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萧勿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沈意之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一股苦涩茶香窜入沈意之鼻腔,她望向萧勿眼里。
她努力睁圆着眼,一眨不眨。
直到眼睛干涩到充血。
其实黑暗中,他们应该很难看见对方的眼,但就是能从那亮闪闪的反光中看到些什么。
“好了,眨眼吧,不要这样强迫自己。”
萧勿语气中带了一丝失落。
“那隐松山上的庙里有个骗子僧,不仅仅骗财,他还是当年隐松山大火的共谋。”
“莫允修,便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
“殿下,这些你应该早就查到了,但是不愿告诉我。”
“是因为殿下察觉到我与莫允修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沈意之面露受伤,语气渐渐染上潮气,伸手从脸上抚去一滴不存在的眼泪。
“原来妾身在殿下心里,竟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