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再讲话,天边孤星已经被云层遮蔽,叛军杀吼声开始靠近。
所有人都绷紧了一根弦。
沈意之的手还在轻微颤抖。
她刚刚还在刑场上,被砍了脑袋,真实的痛感和眼前的血色未完全消退,现在又在经历反贼逼宫,任谁也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
很快,整片漆黑夜空已经看不见星月,殿内所有人在她的指挥下,有序地将帝后护在中间,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殿内的空气都如同一张不可见的密网,兜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父皇这里好生温暖,倒教本王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
箫焕还没走进殿内,兵戈撞击的金鸣之声拥护着他的催命声闯进所有人绷紧的弦上。
她们来时都被收缴了兵刃,就算有点身手,在常年沙场历练的士兵面前,实力悬殊到近乎于无。
箫焕身边的士兵进入殿内后的第一件事仍是随手去杀外围的两名女眷。
但在方才沈意之的提醒下,她们都拔下发间簪子用以防身,警惕着险险避开一剑后,她们用银簪开始与那一位士兵缠斗起来。
箫焕眼神淡漠瞧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一偏脑袋,便让身后士兵陆续出来,将此地包围。
“你可还识得座上是你亲生父母!”皇后怒气腾升,从座上站起来,指着箫焕。
箫焕言语轻浮:“自然识得,所以亲生父母,可愿将这至尊宝座交给孩儿来坐坐?”
沈意之他们已经完全被包围,反抗不得。
四十多岁的沉稳帝王看不出紧张,倒是如释重负一般轻声笑了起来:“终究是朕太纵容你了。”
听及此,箫焕也笑出了声,“纵容?确实,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没有。但偏偏您这皇位,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想过要给我!”
“臣等救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稀里哗啦一阵禁军铁戈的声音如热浪潮水般涌进来,人数是瑞王数倍之多。
来人的低沉悦耳而又满含调笑的声音如一阵远山古寺的钟鸣般让人都镇定了下来。
这个声音好耳熟,沈意之似乎在什么迷惘沉沦之际听见过。
沈意之见箫焕对身边心腹打了个眼色,那人眼疾手快地将沈意之拖到了身边,一柄冰意寒光的剑就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还是没躲过被挟持的命运。
进来的禁军统领是雁北世子萧勿,沈意之遥遥望去,那身披铁甲,抱着银盔的高大男子跨进殿内,视线不曾在她这个人质身上停留,径直走到了人群中,护在了皇帝身前。
萧勿对箫焕轻轻挑眉,从容一笑,“还打吗?瑞王殿下。”
两个模样相似的人,隔着人群,遥遥对峙。
沈意之双手被身后那人死死箍着,丝毫动弹不得,她只能被迫仰着脑袋,尽量离那把剑远一点。
沈意之无法确保这次能否脱身。
但瑞王的人显然已经意识到局势不对了。
他们在城内外布置的数万人都没能拦住萧勿,眼下已是强弩之末了。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沈意之看见陛下那边闪过一道什么金光,紧接着,她脚下朝身后一勾,精准踢到了那人的下处。
她的力气不大,踢别的什么地方都没用,无非以卵击石,说不定还会立即毙命。
沈意之给自己争取了这一瞬间的功夫,立即拔下自己脑袋上的银簪狠狠插,入那心腹的眼睛。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萧勿瞧着这一幕,似是完全没有料到。
虽然这一遭并不致命,但却也算是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趁此空挡,一把寒光利刃从身后呼啸而来,当即就将瑞王心腹钉死在身后的柱子上。
沈意之下意识回头看去,那是萧勿接过了皇帝身侧的随身佩剑,刺了过来。
这一剑,就像是交战的号角,心腹死在柱上那一刻,两方军队在这大殿内厮杀开来。
混乱交战中,萧勿长腿两步上前,取下了那把帝王剑,又顺手将沈意之拎到了皇帝身前,动作行云流水不急不缓。
萧勿神色淡然冷漠,嘴角噙着笑,眼里含着霜,在皇帝身边站定,将帝王剑归还给皇帝。
两人看着眼前的兵戈剑影,竟有种出奇相似的神色,他们像是在看一盘棋,任由棋盘上的棋子厮杀对弈,而事不关己。
沈意之此时忽然觉得萧勿十分眼熟。
前世她与萧勿没有交集,只是听说这位是个笑面阎王,曾一笑赏人万金,也曾一笑夺数十人头,性情阴晴难辨,极难相处。
能在短短几年从一个不受待见的世子到达摄政王这个位极人臣的高度,其手段可见狠辣。
她应该是很少见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