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祥荣园外,黎元仪远远便瞧见入园的垂花门边,侧对自己站着一人。白衫飘逸,漆冠玉带,端的一幅翩翩公子风范,只瞧不大清面容,也不知是来赴宴的哪家郎君。
黎元仪觑了一眼,便不再看。
她如今实在讨厌这般的男子。
跟在身后的女官却上前两步提醒道:“殿下您瞧,王公子就在前面,他此时还未入园,想必是在等您一道进去赏花呢。”
黎元仪闻言,怔愣一瞬,眉心微跳,不远处那人竟是王冕?
无怪乎她一下子认不出来。
前世两人婚后,他对自己是避如蛇蝎。实在到了避无可避的场合,也是能离得多远就离多远。
成婚五载,他们虽是夫妻,可见面的次数只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因此,方才这女官的话,每个字黎元仪都觉得好笑。
王冕会等她一道入园赏花?
滑了天下之大稽,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如今,她要还能信了这话,再巴巴赶上前,那她就算是白受了那五年王氏一族的冷眼。
入园的垂花门已近在眼前,黎元仪既不打算避让也无丝毫停顿的意思,她脚下不停,径直入园。
环佩叮当作响,伫立良久的男子恰在此时回首。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触,两人实打实地打了个照面。
此时的王冕不过及冠之年,比之黎元仪印象里前世的他,尚显青春年少。唯独那骨子里的“冷”一脉相承,未改分毫。
从前,黎元仪喜欢他,便觉得“冷”也是极好的。
可如今再触及王冕神色漠然的清隽眉目,纵他有出尘的气质,“玉郎”的美称,黎元仪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如孤松独立,目下无尘,自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可她也是人世间独一无二,无人能替的。何苦让自己摆尾乞怜于他!
两人目光交汇不过须臾,黎元仪率先挪开视线,在众人微微惊愕的神色里,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心如止水地过垂花门而去。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王冕站在原地,沉沉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那道渐行渐远的绯红色身影。
那人衣袂轻扬,乌发云鬓上簪着的金钗玉步摇随步伐轻晃。
他心里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长公主越走越快,倒像是压根不想见到他。
他虽是丝毫不了解长公主其人,可到底也见过几次,多少有点印象。
王冕记得,先前她每次见他时,即使隔得很远,她也总是眉眼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也因此,纵使他不中意,却也还是记住了她的笑。
可方才,那么近的距离撞见,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迅速挪开视线,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似的,面无表情到唇角都未曾牵动一丝,她脚下没有一丝要停留片刻的犹疑,就这样领着一众宫女径直飞快地走了?
这般冷落的滋味倒是新鲜,王冕忖了片刻,想必是这长公主还在为着上回诗会落水的事情生气罢了。
那日在湖边,她突然失足落水,他明明看到了,却还是第一时间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只因他看穿了算计,知道这定是太后与长公主联手设下的局,只为“请君入瓮”。
一旦他出手救人,那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就有了他与公主扯上关系的铁证,只怕如今赐婚的诏书都已进了府。
他的选择从不仅仅是他的,也代表着整个琅琊王氏一族的选择。
皇室式微,世事混沌,正是明哲保身,以观后效的时候,实在不宜被卷入利益纷争中,被迫与皇室共进退。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向腰间的空处。若不是在宫道上遗失了玉佩,他也不会在此驻足停留。
那枚玉佩是王氏嫡长子代代相传的宝物,上头刻着象征他身份的图腾,若是遗失,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