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赶回侯府的时候,已近晚饭时间。
回苏家之前,苏韵已与侯夫人商量过,晚上留在苏家用饭。但听苏安义说沈铎回来了,她还未进苏家的门,便回了侯府。
一路上,她心中忐忑,着急回去,又怕回去了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近半年来,苏韵睡觉总是不安稳,时常会梦到沈铎在战场上的情景,要么受伤,要么被炸。可梦中的沈铎,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如果他真的离世了,怎么也会入梦一次,与自己说说话吧?
因着此事,苏韵更加不愿相信沈铎已经离世。侯夫人安慰她道,这是沈铎心疼她,不愿入梦,使她伤心。
冬日的太阳,落得很早。
马车路过的地方,有的人家已掌了灯,前些日子下过的雪,还有些许没有融化,牢牢地冻在地上。街边玩耍的孩童,已被父母喊回家吃饭。
苏韵打开车窗,寒气便透进车里来,她微微探头,望着前方。快到侯府时,她扶着车窗的手,不自觉地抓紧。
侯府门口的灯,早已亮了起来。
除了家丁,苏韵还远远地望见了一个人的身影。苏韵努力想看清他,是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那人正好,也朝她这边望来。
仿佛是他先确认了侯府的马车,动了动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下侯府门前的台阶。身后的听舟,赶忙跟上,想扶他一把。
看到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苏韵急切地将头整个探了出来,随着马车停稳,她终于看清楚那张脸。清瘦了许多的他,脸颊稍稍凹陷,正双眼带笑看着苏韵。
马车的门被打开,车夫来请苏韵。先一步下车的彩儿和秋菊,都愣愣地看着沈铎,听舟在一旁龇着牙,笑得开心。彩儿用询问的神色看着听舟,听舟还是只管自己呲着牙。
苏韵被彩儿和秋菊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夫人回来了。”,还未等苏韵站稳,沈铎已经一步一挪地来到他旁边,柔声道。他的声音与往常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多了几分喜悦,仿佛苏韵只是回了趟娘家,而他只是在此处等着夫人归家。
苏韵看着眼前人的面容,眼前却一阵发黑,这次,沈铎在秋菊和彩儿之前,及时扶住了她。
感受到握在自己肘间的力量和温度时,苏韵秀气的眉蹙了起来,她双眼渐渐湿润,明眸中带着泪花,仔细打量着沈铎。看完他的脸,目光又移至他腿上,沈铎站立时,只左腿发力,右腿虚点着地面。
“没瘸,只是还没长好。”,沈铎笑着道,语气轻松极了。
苏韵抬头看了他半晌,快要控制不住眼泪时,终于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脖子,恨恨道:“你个混蛋!”
沈铎只能一条腿发力,被她一撞,险些向后倒去。好在听舟及时抵住了沈铎的背。
晚间用饭时,在侯府的饭厅中,沈铎讲了这半年的事情。他在战场险些被炸时,被人推了一把,再醒来时,他和苏安义都掉到了山谷下面。两人伤的很重,无法动弹。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下来搜寻,沈铎和苏安义耳朵都被炸得听不到声音,沈铎的眼睛也看不大清楚,待来搜寻他们的人,走出很远,苏安义才发现,俩人呼喊的声音,他们却听不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
后来苏安义渐渐能动弹了,开始在谷底找吃的和水。他们一共在谷底待了快五个月,才爬上去。巡回营中后,又急忙赶了回来。
沈铎说得云淡风轻,听着的每个人都拧着眉。就连在一旁玩耍的小灵溪也停了下来,看着自己二伯父。
良久,一直安静的侯爷点点头,道:“埋于沙场,也比贪生怕死,不忠不义的好。”
坐在侯爷身旁的侯夫人,不悦地看他一眼,孩子刚回来,这说的什么话。沈铎出征的时候,他不也担心吗,出事的时候,不也痛心吗?还自责过,偷偷哭过。现在孩子一回来,他就又像以往一样,不会好好和他说话。
沈铎倒不大在意,应了声“是”。
回房后,沈铎因着腿伤,无法沐浴,只洗了头发,用湿巾子擦了擦身子。
苏韵看着他绑着的腿,问:“腿伤得很重吗?为何这么久还没好?”
沈铎把她拉到旁边,习惯性地抱住她,“之前我自己绑的,没长好,这是郎中重新绑的。”
“重新绑?”,苏韵抿抿嘴,“不会是打断了重新绑的吧?”
“嗯。”,沈铎应的声音极轻,怕她担心。
苏韵却蹙起眉,眼泪瞬间又要涌出来。
沈铎拍拍她,笑道:“没事。”
苏韵抱着他,呜呜地开始哭出来,边哭边骂:“你个混蛋。”
“让你担心了。”,沈铎拍着苏韵的背,安慰她。
“我就要去嫁给别人,我不要你了。”,苏韵气鼓鼓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给了我钱,卫南铮也争气,中了榜眼,以后当个文官,日子安稳。我嫁他,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什么。”
沈铎一时语塞,“我,我只是想让你多个选择。”
苏韵一口咬在沈铎脖子上,这一口十足用力,沈铎咬牙忍着,“你个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苏韵不罢休,待松口时,沈铎脖子上一口红红的牙印,快要渗出血来。
“你不要以为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嫁给别人了。我已经打算好了,你说得有理,我就按你说得办。”
沈铎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对,你这次想如何罚我。”
“你一次次这样,谁受得了,我不想要你了。”,苏韵接着道。
沈铎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求求夫人了,看在我刚从谷底爬上来,就赶回来,一刻没敢耽误,就怕你真的嫁给别人了。夫人能不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