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妖王是左曦年。”他的声音落下,眼神也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正在凝望着一段无比遥远的过去:“因为这世间对强者的恐惧。”
“正如我,因为他的强大而追随,又因为他的强大而陨灭。” 他苦笑着,眼睛又忍不住地停留在余长笙脸上,就是这样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睛,总让他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你……要不还是先……先吃饭吧……”被他盯在眸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余长笙慌张道,赶忙拿起桌前的酒水缓解尴尬。
一口香酒入喉,细腻的味道就在舌尖绵长回荡,顿时让余长笙忍不住了惊叹:“这是什么酒,竟……竟然如此香甜?”
“这是沉华酒,我自己酿的。”
“啊?如此香甜的美酒,就叫这么老气的一个名字?”余长笙不肯接受地拆台道。
“那依公主之见,此酒应该叫什么名字?”岑柒看着她笑问道。
“我看不如就叫它……怀贺酒!怀之过往,贺之当下。”余长笙得意地朝他眨眨眼睛。
“相比沉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岑柒思忖着认同道。
“不过你不喝千秋酿,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余长笙又品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岑柒顿着,随后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酒确实是妖族至爱,但人族喜欢用它来奴役妖族,谋取私利,尽管它再是美酒,若我喝了岂不是讽刺?”
讽刺……的确是十分讽刺。余长笙在心底自嘲着,一阵无名的哀伤又悄悄漫上心头:“岑柒,你杀过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悲戚全然落到他脸上。
“人命在天,有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奈何得了的。”听出她的失意,岑柒安慰她道,沉郁的声音又如风霜般拂过她的脸庞。
“因为千秋酿,我杀死了很多人。”她的声音好像被风霜吹打,逐渐变得苍凉:“那个妖族女子临死前为孩子求助的痛苦眼神……到现在都始终都刻在我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公主,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妖族悲伤的人。”岑柒笑着,语意里是从未有过的深重,而脸上却透着丝丝欣慰的模样。
“我在人界漂泊的这十几年里,曾因为身份而不断遭人迫害,颠沛流离,受尽凌辱,曾经,我想过很多次要结束这一生,但却隐隐觉得不甘。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不甘,其实是因为还未遇见你,还未听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他的声音有激动刺穿平静,仿佛是无尽的黑夜中终于迎来的第一抹暖阳。
“其实……”余长笙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我一直都认为妖族是低贱的,卑劣的,罪该万死的……但是,你却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岑柒笑着怅然地反问道。
“你就像是他们反面的样子。”她毫不质疑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岑柒一点也不留情地反驳她:“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你?”余长笙惊诧不已地脱口而出,她有些不能接受地看着他,但他的神色里却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模样。
***
时间又沉静了一夜,邃蓝的深云开始如发丝般被初升的朝阳慢慢拉开,沿着触过的位置留下一道淡黄的余痕。一日的天色愈来愈明亮,余长笙坐上马车,等待车夫动作利落地一甩鞭子,停靠的车轮立刻就跟着马儿的拉力流畅地滚动起来,将两旁草木上的露珠震落,滴滴答答地在丛中下起一场小雨。
静默得几乎和山川融为一体的驻地里,隐藏在营帐后面的任知序终于慢慢地现出身子,面色凝重地盯着那辆远走的马车,直至它又一次消失在了连绵的旷野之中。
近日妖兽伏出的传闻四起,公主的马车更加了些防卫,他也是时候该行动了。任知序凝起眉头,眼睛里泛起一丝阴险的狠厉。经过这几天用银蝶术的跟踪观察,他已经确定,公主每日准时面见的那人,就是对她冒充为血瞳主人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受谁指使,为何冒充,又是如何知道公主要找血瞳主人的?
这其中必不简单。任知序重重地沉了一口气,仅仅这几个让人难以猜透的问题,对他来说通通都是危险的信号。
不管对方究竟目的为何,今日那血瞳的冒充者一定得死,一来为保住未来的君主之位防范于未然,二来把血瞳主人已死的谎言变成事实,让公主永远也找不到他究竟是谁。
他一定得死……任知序攥紧拳头沉冷地停在原地默念,随后正步地转身离开,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从日出到日落,从明亮到黯然,空中的太阳终于在天色的晕染下越来越发黯淡,慢慢地开始沉下台去。任知序凝望着那逐渐落山的太阳,心头终于一定: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