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言不知随泱怎么了,他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随泱的脑袋,十多岁的少年缓缓俯下身,皱眉盯着随泱红彤彤的眼睛,“怎么哭了?可是秦曜欺负你了?我替你撑腰。”
随泱摇了摇头,她的视线穿过江霈言的肩头,落在了后方那只黑鸦上,恐惧如同潮浪将她包裹,整个人仿佛被吊悬于半空,上不得,下不得,一颗心也坠入无边深渊。
直到江霈言被周幸寻走,随泱都没有能说出自己遇见那诡异黑鸦的事情。
她呆呆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随风摆动的草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秦曜咋咋呼呼地找了过来。
他来,便是往随泱身上扔了一条肥硕的毛毛虫,“上次不过是与你争辩两句,你竟同大师兄告状!”
随泱有些迟缓地抬眸看向秦曜,她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并没有看到平日里最怕的毛毛虫一样。
秦曜的双唇上下动着,好像还在说些什么。
只是,随泱并没有听到,她只听到那只黑鸦的声音。
“明日午后,秦曜会溺死在后山的溪流里,到那时,你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随泱并不想相信这样荒诞的事情,只是第二天,她魂不守舍了一上午,最终,仍旧是在一上午不曾见到秦曜后,按捺不住,偷偷去了后山。
正是夏日,树荫萌萌,蝉鸣声传得极远,斑驳的树影填满了每一处缝隙。
随泱小心翼翼地到了后山,果然看到了正在溪边用一根小鱼竿钓鱼的秦曜。她死死盯着秦曜的背影,生怕一个眨眼的工夫,溪边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随泱也曾在后山的溪流边嬉戏,她分明记得,那条溪流并不算深,就算是她站在里面,水也只到胸口,秦曜分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怎么会淹死在这样浅的一条溪流里呢?
脑子中的思绪纷繁复杂,耳边忽然传来秦曜的低呼声,只见原先蹲着的人忽然站起身,拼命拽动着手里的鱼竿——
有鱼咬钩了。
下一刻,秦曜整个人朝着前方扑了过去,他似是有些没站稳,竟是倒头栽进了面前的溪流中。
随泱愣住了,她一时忘了遮掩自己,竟是站了起来。视线死死落在溪流上,那样浅的溪水,就算秦曜一时不慎摔了进去,也应该很快站起来才是。
水波荡漾开来,随泱的掌心全被汗水浸湿了,也不曾见到水下的人冒头。
黑鸦的话,在她耳边一点点散开,让随泱双腿有些发软。
——秦曜会溺死在后山。
随泱眼睛猛地瞪圆,而后冲出了灌木丛,她扑通一声跳进了面前的溪流。
溪水清澈,随泱看清了水底的状况。
秦曜双臂张开,眼睛紧闭,耳后有一线红色缓缓流淌着。
随泱顾不上细想,颇有些费劲地将人拽上了岸,好在秦曜虽呛了水,脑袋也被撞伤了,仍旧有些微的呼吸。
那日,是来寻随泱的江霈言,将秦曜背了回去。
秦曜受了伤,众人自然是更关注秦曜些,随泱并不在意,这种时候,她更想一个人待着。
那只黑鸦似乎是在等着随泱,它蹦上随泱的肩头,声音响起,“你不该救他。”
随泱垂着眼,没说话,好似没有听到那黑鸦的声音一般,过了许久,她才缓声道,“我救了秦曜,他不曾溺死在后山,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改变你口中会发生的事情?”
黑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偏头,盯着身侧的人。
黑色的,小豆子一般的眼睛当中,仿佛蕴藏山海,过了许久,黑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秦曜被你救下,不是更说明我所言非虚?”
“倘若没有你,那么秦曜今日会溺毙于后山,日后,整个清风宗都会被毁。”黑鸦的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时,深夜中的寒风一样,让随泱打了个寒战。
“而你,就是这个变数,江霈言初见你,便待你极好,你是让他冲破封印的关键。”
随泱眼眸颤了颤,没说话。
夜风中,幼时的随泱渐渐和如今的随泱融为一体。
十年后的随泱,与初初知晓真相的随泱不同,那时的随泱,只知缩在角落里哭,可是现在的随泱,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这些年,她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谁给了她气受,随泱也会立刻报仇。
毕竟她是要早死的,名声的好坏,与同门之间感情的好坏都不重要了。
竹林外响起脚步声,随泱止住思绪抬眸去看。
来人一袭素白长衫,衣料似云似雾,轻盈如烟,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丝绦,随风轻扬。他步履从容,足下似不沾尘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仅以一根玉簪随意挽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拂面颊。
随泱眯了眯眼,是江霈言。
江霈言停在了院子里,他抬眸看向上方的人,抬了抬手中的灯,“泱泱,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我领你下山玩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