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堰延打量这柳绰,发现不过也就三日,成个婚的功夫,三皇子和柳绰都变了不少。
父女二人又聊了几句,柳堰延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回去招待燕辉。
“对了,你那个舅母,”柳堰延的脚步在门槛前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向他行礼的柳绰,目光沉沉,表情严肃,不带一丝玩笑,“你没事也多劝劝你母亲,她若不想陪着遭殃,当断者断。”
柳绰一开始有些莫名,不明白柳堰延好端端地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人,直到她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她舅母今日来府上了。柳绰眼中闪过几丝阴霾,归宁之日其实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亲戚都知道避免上门,她舅母特意选今日上门求她母亲办事就是因为知道这种日子怕犯忌讳,姜枫不会拒绝。
而且上一世皇后崩逝柳府开始走向没落的时候,她舅母和表兄倒戈相向落井下石的嘴脸她至今难以忘怀。
堂屋中,刘氏轻捻丝帕抹着眼泪和姜枫诉苦:“你哥哥英年早逝,就留下德全这么一个孩子,可怜我一个寡妇,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长大,我知道他如今这般文不成武不就是我没有教好,但是德全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知道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他如今被安排看守城门,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这身子板怎么受得了啊!”
姜枫被刘氏执着手,又不好直接睁开,脸上满是尴尬:“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绰儿今日回门。左右也不过等这一日,你怎么连拜帖都不送就直接过来了。”
“绰儿如今得嫁高门,你心里的一桩大事也可以放下了,可怜你大哥临死前都还放心不下你,若是你大哥还在,”刘氏哽咽地哭了出来,“我们孤儿寡母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姜枫被刘氏所感染,有几分动容,态度也渐渐软化下来:“是,我知道,大哥也是因为我......”
柳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氏:“表哥为何会被罚去守城门舅母不知道吗?当值聚众喝酒赌钱,你该庆幸不是在沙场,要不然何止贬职,处斩都不为过。”
哽咽声停了一瞬,随即是更大的哭诉声:“都是我教导无方,我一个寡妇愚昧无知能教他什么啊,若是你舅舅还活着,若是有你舅舅做榜样,言传身教,德全怎么会如此啊!”
姜枫本也不满刘氏赶着柳绰归宁之日过府,但她见刘氏哭成此状,又想起她大哥,终是于心不忍。
柳绰太了解她母亲了,因为愧疚,也是因为这是姜家唯一还剩的一门亲戚,这些年姜枫一再退让底线,也没少为此事和她父亲争吵。柳绰知道劝是劝不了的,能让她母亲狠下心来的只有和她相关的事情。
“舅舅治军严苛赏罚分明,而且一视同仁从不会徇私枉法,我相信舅舅若还活着,看到表兄的所作所为一定罚得更重,”柳绰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淡淡地道,“舅母溺爱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正所谓惯子如杀子,表哥如今已然如此,若是舅母再不加以节制,只怕来日大祸临头也未可知。”
虽是实情但终究讲得太过,姜枫皱了皱眉正想要出言打断。
刘氏厚着脸皮相求几次被拒本就颜面无光,柳绰这个小辈拿话语噎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诅咒她儿子大祸临头!刘氏顿时怒上心头!
“你以为你的命是谁救的?当年你舅舅若不是为了救你和你母亲,他又怎么会死在边塞?!若是没有你舅舅,你活得到这么大吗?!如今你倒是攀上了凤子龙孙春风得意,长辈面前也可以口无遮拦,需知登高易跌,当心好景不长!”
“嫂嫂!”
归宁之日本就诸多忌讳,刘氏作为长辈竟然直言好景不长,姜枫心都沉了下来。
刘氏瞥见姜枫沉下来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姜枫心软,但柳绰却是她的心头肉,如今这样,怕是短期内都不好登门拜访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带着歉意缓和着气氛:“瞧我这嘴巴,一激动就胡说八道,绰儿风姿绰约,一定会和三皇子殿下如胶似漆长长久久。”
姜枫笑了两下没笑出来,神情淡淡地送了客。
待刘氏走后,姜枫才对柳绰露出了几分不赞同的态度。
“她终究是你舅舅的遗孀,德全也总归是你舅舅的独子。”
柳绰叹了一口气,轻轻执起姜枫的手:“柳家兵权在握本就惹人忌惮,如今我嫁给三皇子更是代表柳家旗帜鲜明地选择了派系,朝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我们身上,表哥秉性轻浮,又吃不了苦,职位过高难免引人关注,父亲不给他过高的职位也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短期内她大概也不会登门了,”姜枫淡淡地抽出手,“但你也大可不必做你父亲的说客,美化你父亲的这个人。”
......
午膳时,燕辉看见柳绰简直像看见亲人一样,若不是男女有别他真想扑上去大嚎几声。他感觉他和柳绰这个妹妹可能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只要她这个妹妹在他方圆十里内,他就止不住的倒霉。被烫被摔就算了,但换个衣服屏风倒下来给他脑袋砸出个包,走在路上树上掉个鸟屎正好落在他身上,就连倚着栏杆看鱼都差点因为栏杆断了掉下去......虽然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熏陶,但他也不得不怀疑八字之说经久不衰可能真有其一定的道理。
柳绰看见燕辉一脸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躲在她身后,就像是要离柳璇尽可能远一样。而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柳璇则是满脸无辜又讪讪的歉意,低着头,就像是要落泪一般我见犹怜。只是柳绰从小和柳璇一起长大,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那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柳绰有些头疼,递给了柳璇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随后转身向燕辉福身致歉,“家妹年幼,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谅。”
“诶,我没......”燕辉连忙拉住就要给他行礼致歉的柳绰。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计较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就是想离她远一点,他真是怕了她,每次他一倒霉,他还没怎么样呢,她倒是先害怕慌乱起来,而她每次慌乱的结果,就是他更倒霉。
但这种话也没法开口直接说,他总不能和柳绰说‘我怀疑我和你妹八字不合,你要不让她别招待我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这样别说会让柳绰下不来台,说不定还会伤到小姑娘热情好客的心。
哎,有一颗体恤谅解他人的心,真的好难。
“算了,也没什么事,别让你父母在里面等久了,先进去吃饭吧。”
柳堰延除了柳绰和柳璇两个女儿外还有两个儿子,不过都在军中任职,而这种场合府中姨娘自然是不好出面的,是以真正一起用膳的就他们五人。
姜枫一边用膳一边不留痕迹地观察着燕辉,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打量这个女婿。若论长相气质,燕辉无疑是很不错的,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不笑时很有皇子的威仪,但一笑起来或者稍微放松的时候又隐约能看出几分阳光少年的洒脱和慵懒,这倒是和她想象中做事狠绝心思极深的三皇子有所不同。
然而朝堂之事她终究是外行,一餐饭的时间也辨不出哪一面才是燕辉真正的本性,但对于夫妻相处,她却是过来人。她从二人的一举一动中看得出来燕辉其实是在意柳绰的,或许没有到爱,但对于政治联姻的夫妻来说这一点在意就足够夫妻相处了,那为何燕辉会选择那样对待柳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