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间不知道停顿了多少次,但就是无法将这话完整说完,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钳制着她的舌头,让她无法正常说话。
邰御在看她一口接着一口吃面时,是这样想的——
你不主动说,我不可能提的。
我又没病。
现在她主动说了,但这说的……貌似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她夸张得要死,一句话而已,脸红算了,脖子也红,甚至连手指头都跟着后面颜色加深。
他说今晚怎么没看到晚霞呢,原来跑她这来了。
邰御实在是受不了俞淅这个磨磨唧唧的死样了。
“你想住我那?”他挑穿。
俞淅一怔,张着的嘴一下合上,愣愣地注视着他,双眼可怜巴巴地圆睁着,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头点的是真铿锵有力。
衬得她跟铿锵玫瑰一样。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他这话里头的不对劲了。
“不、不是住你那,随便……随便住在当中的哪一个,打地铺也可以,我可以出钱……”
她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既为自己这样的冒犯而不好意思,又为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境地而感到难为情。
邰御说的时候当然也没想那么多,就只是把最直接的意思表达出来而已。
哪知道她心思那么多,解释这一大堆有的没的,还结结巴巴的。
本来天气就热,她话说得还那么吭哧,就更让人烦躁了。
再说了,谁要让她住他那了?
他莫名其妙地将矿泉水瓶投进垃圾桶里,没吭声。
俞淅震惊他的肺活量竟如此之大,这么一会功夫就把一瓶水全给喝完了。
她两只手绕在一起,掌心已然沁出了一层薄汗,发热发烫。
“那……你看价钱怎么给合适?”
邰御哂笑,目光朝远处瞥了瞥,又收回来,“我凭什么给你住?”
俞淅本来还跳动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逐渐恢复平常了。
对啊,他凭什么给她住呢?
她又凭什么觉得他会给她住呢?
头顶黯淡的光都在嘲笑她。
凭什么?
俞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对面那位质问的声音却不疾不徐地传来:“你不是讨厌我?现在要住我房子?”
俞淅闭了闭眼,越发后悔自己刚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问出这话的。
她站起身,精神恍惚地说着客套的话:“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我先……”
邰御打断她:“要不要先去看房子?”
俞淅睫毛慢吞吞地扑闪了一下,抬头望向他,“什么?”
邰御神色无波澜,“你不看看房子什么样就直接住?”
俞淅没吭声。
邰御嫌她磨人,“到底看不看?”
俞淅就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晕晕乎乎的,“……看的。”
霎那间,她眼前的一切都活了过来,不再是壁画上永远死板的织鸟,而是笼子里终于得到自由的困鸟,可以任意选择它飞翔的高度。
她觉得,也没那么糟糕,这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邰御没她内心戏那么多,起身去冰柜里又拿了瓶水,回来问她:“什么时候看?”
俞淅立即道:“明天!”
桌子统共就那么点位置,俞淅又因为过于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向前倾,上半身歪斜着。
两眼紧盯他。
这么一说话,她才发现,邰御的眼睫毛好像还挺长。
但并不弯,就直直的。
冷漠而不温和的弧度。
和他……哦不,和他不一样。
她复又低下头,觉得自己这表现实在太急了,一副马上就要露宿街头的既视感。
邰御眼睛轻飘飘从她脸上移回来,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就只调侃她一句:“你是挺唐突的。”
俞淅羞红了脸。
然后就都沉默了。
老板原本是想等他们俩吃完就收拾收拾闭店了,但奈何一直等到现在,这两人都没个要走的意思,他也就懒得等了,随手抄了个蒲扇,蹲在外面台阶上和隔壁过桥米线店老板聊天。
聊天的欢笑声时近时远,一会是凡尘荣枯的经历,一会是春花秋月的闲事,最后还是回到最现实的子女问题上。
俞淅尽量用自然一些的语气说道:“我能留你一个电话吗?我怕明天早上我找不到。”
邰御本来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抛水瓶玩,蓦然听了她这话,略显荒唐地看过来。
“早上?你早上就要来?”
“……”俞淅窘迫地抿了抿唇,“那……那不然下午或者晚上吧?”
邰御简直服了她这几乎要爆炸的脸了。
“随便,就早上吧。”
俞淅点点头,一鼓作气:“那电话……”
邰御:“187。”
俞淅愣着没动。
邰御不耐道:“记啊。”
俞淅胳膊肘动了一下,连忙拿过旁边的手机记起来。
她还以为他抽风突然开始报身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