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将嘴角扯成一条弧线:“谢谢……”
果然,如卓易所说一般,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从我进到公司起,唐沁的办公室就一直空着,偶尔有几个行政部的人进去也只是随意搬了一些东西出来。格子间里的气氛出奇的安静,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打探消息,一切都平静得无比诡异。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就能看见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大门半掩着,透明的玻璃窗让那里的一切一览无余,寂寥,没有生气。往昔的一切都已在我的视线之外,越走越远。
在这里,来来往往,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人类那么渺小,渺小到简单的几个财务数字就能把你置于死地,万劫不复,在这个圈子里永世不得超生。
我忽然觉得,在这里踏出的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步履维艰。你无法预料下一刻,谁会因为谁而出卖你,你也不能预知哪一个小小的举措就会让你祸根深重。我们就好像被蒙住了双眼,而后站在万丈深渊之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午休之后,在走廊里看见了苏承泽。他见到我,脸上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随和,取而代之的只有阴沉和冷漠。我突然感到这样的他,陌生得可怕,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向与他相反的方向加快了脚步,却被他压低了嗓音叫住。
“楚昕。”
“苏总……”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了抖。
他把我带到楼梯拐角处,手里捏着唐沁那张消了磁的门禁卡,他一定很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把那张卡摔在我的脸上,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已经发白了的骨节。我从来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暴怒得额前青筋突起,连嘴角都在颤抖:“这就是你跑去财务部找你前男友的理由?”
“苏总,你……”他这样的质疑让我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
“要解释吗?”他浑身散发的冷漠的气息逼面而来,那种压抑的感觉甚至让我无法呼吸。
我心口紧得发痛,却只能硬着头皮佯装懵懂:“苏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对我这么生气,就算是杀头也要有个理由吧!”
“唐沁的事,难道不是你在搞鬼?”
“唐沁?”
“你在财务上找她的麻烦,逼她走!”
“我没有!”好像被霹雳击中一般,我无法遏制地全身颤抖。这样的话怎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又怎么会是说给我听?
“没有?”他的尾音挑得极高,充满了鄙夷与质疑。
“所有人都可以冤枉我,只有你不行!”我瞪圆了双眼,倔强地扬着头,努力克制着那些一不小心就会夺眶而出的液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每一次的喘息都仿佛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楚昕,你果然是个处心积虑的女人!”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下一秒,我已被惊得彻底呆住。
他居然说我处心积虑?!他居然这样评价我?!
要怎样的胸怀才能扛得起这样的罪名?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刀,刀刀剜在心口。我疼,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又好似一枚枚子弹,将我所在的空间一寸寸击溃,让世界在我面前,天塌地陷,我想逃,却无处可逃。
“楚昕。”他最后念了遍我的名字,怨恨抑或失望?我分不出那样的音色里包含着怎样的感情。
他转身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一切都彻底结束了,所有的情节在他的控制下变得这样生硬,不由分说地把我“打入死牢”。这样的一句话已是对我最彻骨的审判。他的决绝,甚至不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便直接宣布了我的“死刑”。原来我在他的心中早已如此不堪,他已经不愿再多看我一眼,多听我一句。
可是,这些明明不是我的错……
我无法告诉他唐沁不是我逼走的,因为她的走的确与我有关。我在他冷漠的背影后静悄悄地转身。不能哭泣,泪水只会让他更加认为我虚伪。
很多时候,我们错就错在了那所谓的矜持上。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你的存在,也十二分的确定自己所思所想,可偏偏那份悸动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心灵的距离。你站在我面前,却又好似隔了十万八千里。
忽然明白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的真正含义,我看着你,仿佛隔了万水千山;我看着你,仿佛过了沧海桑田;我看着你,一切已然时过境迁……
我跋山涉水,一路跌跌撞撞而来,却仍是没能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
那些珍藏在过去的东西已然随着地球周而复始的自转慢慢遗失,早已不在原地了。那些青春的懵懂与悸动在岁月的冲刷下洗尽铅华,竟然是如此的苍白。
他知道卓易是我的前男友,他知道我和卓易见过几次面……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我见卓易是为了什么。
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要怎么形容,我甚至愿意自己抗下这些罪责去保全他,可到头来,他竟给了我这样一句评价,他说我处心积虑。他竟然这样看我!
他替唐沁打抱不平,他替唐沁怨恨我,我无话可说。
此刻的我,仿佛置身哀鸿满地的荒野,如何在这陈垣满地的荒芜中寻得那一抹希望,这世间有太多突兀的哀凉,猝不及防……
一个星期后,我辞职了……
在除夕的前夕,我成了无业游民。
我抱着那一箱满满沾染了这里所有气息的东西,一步步走出PMD的大门,我知道,我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
我的生命徘徊在用以衡量苍凉的临界点上,只有孤单与无助相伴,和那不离不弃的绝望,挑染了这单调的人生。
我听见现实在歌唱,我听见思虑在叹息,我听见那遥远的声线一路奔腾而至,温柔得仿佛世界都不再清晰,只剩下一段段埋藏在内心的,有关你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