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什么?
大概,在我慌乱的时候,他是身边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吧。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眼前的最后一根稻草,谁会有心思去想那根稻草是否曾经在他的脸色抽出过一条疤?
“这段时间,我承认自己对他的怨恨淡了很多。不过,那只是因为他在帮我,我感激他。”我笃定地回答。
“可是你还相信他,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到现在还这样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就算是赌博,为了赢,我也要先敢下注才行。
“我突然很好奇,你们之间,分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我吃相太差,不可爱,不淑女,让他拿不出手。”这就是三年前他给我的理由,犀利,透彻,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兀自沉默。
时间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后,是齐洛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如果,有一天他又离开了,你想和他说什么?”
她这是在干什么?自制肥皂剧吗?“如果”这个词向来不具有时间效应,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立场的假设,齐洛的这句话丝毫不会给我的情绪带来任何波动。于是,我毫不留情地说了八个字,“阿弥陀佛,施主走好。”
好冷漠,说完那句话,我自己也不禁浑身一抖。卓易他最近一直在帮我,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也不管结果会是怎样,至少现在,在我看来,他确实在帮我。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挥挥手,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念一句,“希望我们依旧是朋友。”
齐洛又沉默了下去,她今天就像一个行走了很久终于停下脚步找到归宿的旅者,深沉而沧桑。我没有打断她,一个人凹陷在竹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上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柔弱的微光,四周安静得只有细弱的电流偶尔发出嗡嗡的声响。
夕阳渐渐沉去,如果现在窗外灰暗的天空突然咔嚓劈出一条闪电,没准儿下一秒我就穿越了,但由于少了这个催化剂,所以,此刻穿越的只是我的思绪,它撇下我的肉身,独自回到五年前,我认识卓易的第一天。
十九、二十岁的校园男女初次见面实在没有浪漫可言。男主角不是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黑夜像天兵天将一样只身降落在冒雨奔走的女主角身边;也不是受尽苦难,在这群英汇聚的象牙塔里踽踽独行的灰姑娘身边的white knight。恰恰相反,我那个时候的心智特别成熟,早就不相信“青蛙变王子”或者“麻雀变凤凰”的故事。齐洛说,这是因为我从小看的就是奥斯卡·王尔德,而不是格林抑或安徒生。
我因为一句“长得帅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位置啊!”开启了长达两年的占座拉锯战,起初还是帮着舍友尚扬抢卓易的位置,慢慢就演变成帮着卓易抢别人的位置了。这个变化非常的循序渐进,以至于看似格外理所当然,每一个当事人都不曾注意这个转变的微妙与突兀。
所以,我根本不记得卓易的死党是在什么时候把对我的称呼改口成“弟妹”的,反正卓易默认,我也乐得其所。然而,不知不觉地开始却在分手时突如其来得好似晴天霹雳,在明明舒缓而柔和的生活里硬生生地扯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他丢下一句分手语,然后不辞而别,一个人飞去了大洋彼岸,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我不怪他会这样和我分手,尚扬早就告诫过我,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以致自食其果。但他作为分手的理由却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蒙受那些曾经对他追求未遂的烂桃花们的嘲讽与讥笑。而他,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独自一人在海外逍遥快活,对我这个受害者不闻不问,着实可恶。
后来,我的心态愈发成熟,暗下决心绝不会同像卓易那样不成熟、不负责的人谈感情。至少,在现在这个生命的时点上,我不会再喜欢他。
只是,齐洛今天的态度与说辞让我不由自主地重新审视我和卓易分手的理由。
齐洛说,三年前,卓易的爸爸被发现做老鼠仓。
三年前,卓易责怪我不淑女,强行和我分手。
三年前,他不告而别一人拿了全额奖学金留学美国。
现在,他是PMD的财务总监,他和我说“不会有事的”,他说他会帮我。
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拿出手机,好想拨通那个电话,好想问他一句话。然而,看着屏幕由亮转暗,我还是迟疑了。
齐洛突兀地抬起头,看着我:“想打电话?”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事实并不是当初我所认为的那样,会不会有遗憾?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就连我,现在心里记挂的也是另外一个人,“算了,还是不要了。”
“打吧,也许,你们还会是朋友。”齐洛吸了口气,忽然释然地笑道,“有个PMD的财务总监做朋友多牛叉啊!”
“嘁——”我脸上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拨通了那个刚刚存进名片夹不久的电话。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约我出来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