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我替你求太子哥哥,求母后、求父皇,请他们收回成命,别把你许给崔昭!”
阳平公主说着就要站起身,谢瑶伸手,敏捷地拉住了公主。
有一人比阳平公主更早起身,他的话语在身子站直的一瞬间冲破喧嚣人群:“臣崔昭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将余容郡主许配给臣。”
众目睽睽之下,这俊美高洁的少年状元郎,竟开口拒绝皇帝!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出身平平,所依仗的就是帝王的另眼相看吗?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看崔昭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疯子或傻瓜。
崔昭明白众人的意思,可是,对眼前的局面坐视不理,他做不到。
那位谢姑娘的拒绝,在脸上摆得明明白白,皇后和太子还是装作看不懂,皇上呢,既没看见也不在意,任由皇后母子把一个小娘子推出来当棋子。
崔昭可以接受赐婚,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姑娘堕入彀中。
他崔昭,绝不做强求的事!
不知怎么,崔昭忽地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梦中的余容郡主,嫁给他后,再没了快活的日子。
眼前的那位谢姑娘,英姿飒爽好比山上随风起舞的青竹,一旦失去了鲜活的笑容,就如灵鸟折去翅膀,岂非残忍至极!
太子阴鸷的眼神投来,崔昭只作不见,直直看向皇帝。
在一片寂静中,崔昭冷清若泉水的声音,汩汩淌过人心上:“国事为大,家事随安。臣唯愿投身朝廷,以自己的本事闯出一些名堂,从未想着成亲。”
这话虽然隐晦,众人还是听懂了。
少年郎的意思是,他不想和什么贵族千金联姻,他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名堂,他想要自己闯下的那片天,姓崔。
太子为崔昭的天真好笑,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崔昭不是拒绝谢瑶这个人,就好办。
太子脸上又挂起和风细雨的笑,看一看皇帝沉默不语,他连忙打岔:“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明你不必多心,父皇,您说是不是?”
皇帝看一眼面带微笑的崔昭,又看一眼惴惴不安的谢瑶,依旧不语。
景春公主不顾沈贵妃阻拦,霍然起身:“太子哥哥,您瞧,谢瑶和崔昭两人都请父皇收回成命,可见得并不想成亲,这门亲事,不如就此作罢。”
沈贵妃连忙起身,强按下女儿:“皇上皇后恕罪,是臣妾不曾管教好女儿!”
景春公主的话,并未投下多少波澜,皇帝似不曾听见,仍旧一动不动地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周皇后笑着对沈贵妃摆手:“你有什么罪?景春公主天真可人,本宫很喜欢她。不要拘礼,饮了这杯酒,众位,请啊,一起举杯,都不要拘礼才是。”
听了皇后的话,众人一齐举杯欢笑,喧嚣把短暂的寂静给淹没了。
鼎沸的人声中,太子忽然慌了。
他知道崔昭惊才绝艳,母后给他传话,说父皇想要栽培崔昭作未来的栋梁之材,他这才想法子用联姻来巩固与崔昭的关系。
此刻,为什么父皇对婚事忽然沉默起来?
难道父皇想把崔昭培养成一个孤臣,以后留给旁人?
太子冷汗涔涔,环顾一圈,最终把视线停在了谢瑶身上。
谢瑶与阳平公主本是时时刻刻都要凑在一起说话的,这时两人坐得板板正正,谁也不看谁,各自垂眸看着眼前的金樽。
太子端起金樽走到阳平公主身边,手扶在阳平公主肩上,却对着谢瑶开口了:“瑶瑶,本宫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做哥哥的,自然希望妹妹过得好。崔昭是个万里挑一的儿郎,我把你许配给他,全是为了你好。”
因着生来就是储君,太子自来不知亲切是何物,这时把话说得平易近人,听起来就格外恳切。
谢瑶起身,恭敬地垂手站着,却不开口说话。
阳平公主忍耐不得,跳了起来,用力拂开太子的手:“大哥!崔昭千好万好是没错,只有一条,瑶瑶不喜欢!若是强行许婚,以后成了一对怨偶,叫瑶瑶怎么过得开心?”
太子对阳平公主的话只不过一笑,仿佛她说的都是孩子话。
阳平公主更加怒火中烧:“大哥,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为国尽忠的奉恩侯夫妇?人家的女儿给我们曹家人养大,就是用来牺牲的吗?”
“曹琇!”太子眼底涌起风雷之色,“你就是这样跟大哥说话的吗?”
谢瑶惊呆了,她没想到,阳平公主肯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眼看着阳平公主还要开口,谢瑶连忙用力拉她一把,又对太子屈膝行礼:“殿下,于臣女来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还请容臣女回去思量妥当,再对太子殿下回话。”
“不必回去思量了!”太子脸上没了往日亲切的笑容,更涌出一股怒火。谢瑶用的是缓兵之计,他岂能看不出。
看着太子的阴鸷神情,谢瑶不禁猜想,这是否就是百官畏惧的太子的面目。
然而太子终究心思深沉,不过一瞬就又和蔼起来:“本宫今日当众替你们请皇命赐婚,父皇已经准了,也并不曾有收回成命的话,若还想着拒婚,那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奉恩侯府。”
阳平公主不可思议地瞪着太子,仿佛不认识自己这个大哥。她不知道,人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太子装作看不见阳平公主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奉恩侯府已经锁闭多年,看在谢瑶懂事的份上,父皇准许母后叫人一年打理一次,以后谢瑶下嫁状元郎,奉恩侯府作为娘家府邸自然要修整得富丽堂皇,可是若是触怒了父皇,奉恩侯府能否保全,就连本宫也说不好。”
说到最后,太子长长叹一声:“谢瑶,你到底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若是有法子,本宫又岂会不让你事事如意?人生不如意事常□□,你难道真要为了区区一桩婚事违抗皇命?”
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就连阳平公主也瑟缩一下:“大哥,瑶瑶不是这个意思。”
“你在母后膝下长大,也该看到本宫的洛川和菱溪两位皇妹,你应该懂得,今日之事,实实不是本宫有意坑害你……”
洛川公主和菱溪公主,两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尚且要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平静地接受与贵族联姻,更不必说谢瑶了。
太子最后这些话倒是不假,他并不是有意针对谢瑶。
只不过是,在上位者眼中,谢瑶、公主,都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物品而已。
“瑶瑶。”太子的口气愈发亲和,“你若是怕过不好,本宫还可以请母后收你为义女,以公主的身份出降……”
“太子殿下,您不用再说了,臣女愿嫁崔昭。”谢瑶低着头,木木地看着地上的一块砖。那青砖边缘已有细微裂痕,稍受撞击就要碎成两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