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被定在十一月廿四,冬至的后一天。
《月令七十二候物解》云:冬至,十一月中。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
而一过冬至,阳气回升,阴气渐消,立春也就相隔不远了。故《汉书》又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加上这一年的十一月廿四是宜婚嫁,宜出行的好日子,所以在这一天作为大喜之日实在是最为合适不过。
汴京从大雪起便时断时续的开始下起了雪。
无情铺开笔墨,侍候在一旁的银剑研好了墨。
他提起笔,拂开镇纸,在宣纸上绘出了一支姿态清瘦的尚未染色的素梅,又在上方画了八十一朵花瓣。
接着,他抽笔台上抽起一支工笔,以手敛袖沾了墨水,将笔下本就显得栩栩如生的梅花的轮廓加深,扬笔勾勒出花蕊的细纹。
银剑看了一眼,笑道:“少主的画工越发的精湛了。”
闻言,无情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手下寒梅在他笔勒勾画两三点之间成就了另一番冷傲与绝色。
于是银剑又问,“少主可是要用这幅画用来数寒吗?”
冬至节气,总有数九的习惯。
所谓数九即是画出一支有着八十一朵花瓣的素梅。然后,从冬至日那一天起,每过一天,便用红色的墨水涂红一朵花瓣。这样待花瓣全部染红后,寒冷便消退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也就来了。
无情却淡笑着摇了摇头,轻转手腕又在素梅旁边落下了一首诗。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银剑将那字字都读入心中。
他素来不似金剑那般粗枝大叶,因而此时只是收敛了全部的声音,将呼吸放得轻缓至极,唯恐出声惊扰到了什么。
其实,无情不说,他也是能够猜到他此时正惦念着谁。
两人各怀心思又各自静默着。
没有完全合上的窗子迎面拂来凉薄的寒风。
细碎的雪花随之吹入里屋,轻轻飘飘地打在了薰炉上,顷刻间便已如水光天色一般消融在飒飒的风中。
银剑抬起手正要去将窗子关上,就听无情按捺住喑哑的嗓音轻咳了一声问道:“蔡府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银剑碰上窗柩边沿的手下意识一抖,窗子就被“啪”得一声用力的合上了。
眼见自家少主用着冷淡却暗含疑虑的眼神投向自己,银剑忙将头一低,“没有消息。”
无情没说话。
银剑知道他不相信,一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少主,真的没有消息。”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瞒着所有消息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样子,无情不免轻轻的叹了口气,“行了,说吧,可是蔡府已经将婚期放了出来。”
银剑一顿,将头低的更下去了。
看到他的样子,无情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了两声,接着又轻轻的咳了起来。
无声的笑容被咳嗽所打断,他用帕子掩住了下唇,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青瓷瓶,拨开了塞子到了一粒药丸送入口中,这才觉得稍稍舒适了一些。
银剑早在他咳起来的时候便抬起了头,倒了杯热水满是担忧的递了过去,“少主……”
无情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
他仅仅只是将苍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竖起,立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少主——”
银剑不赞同的蹙起了眉。
无情一笑,将手上的青瓷瓶收了起来,“无事,不必担忧。”
继而,他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铁手身上,“对了,铁手最近如何?”
自从那日蔡京因蔡绦的死与铁手针锋相对了一番后,铁手就彻底走了霉运。
先是他在晚上与蓝若飞巡街时,看见了成为蓝天帮副帮主的大勇正虐待手下;为了阻止蓝若飞出手,他亲自教训了大勇一顿。但翌日大勇却被发现给活生生打死。众捕快在凶案现场发现有铁手的神捕令牌,而那明显是闲着没事干,觉得事情闹得还不够大的凌小骨也带着领帮到神捕司讨公道——也不想想,大联盟来向神捕司讨公道这一说法究竟有多好笑。
然而祸不单行,隔天,铁手晚上便出现了梦游的怪症,四处胡乱破坏,幸得无情他们将他制住,这才避免了更大的祸端。
只是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却也足够让铁手新生疲惫,尤其是这些日子他还肩负着蔡绦的案子,为了无情和安上娆四处奔走。
“蓝姑娘刚从无药坊拿回了药煎了安神茶给铁手公子喝下了。”
“……桑芷妍嘛。”
无情闭上了眼,轻轻地说道。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银剑一时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少主,您说了什么?”
无情顿了顿,这才睁开了眼,“不。”
他说着,将头转了过去,“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