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这是干么四?宝钞都快成废纸了,还开市面上通行基准利率的两倍,掌柜的能同意吗?就算掌柜的同意,南直隶分行的管事也不可能同意啊。”秤星想提醒一下胡仲山,却担心他手一抖,刀片会把脸割破,这才放轻了声音。
“秤星,你可听说过,先前在浙江福建等地起义,后来甚至逃到我们九江才招安的,铲平王?”胡仲山用毛巾把唇边的皂角擦拭干净。
“知道啊,他们是偷挖银矿才被抓的,后来闹得可大了,招安才留了姓名;浙江的散兵游勇,因为拒绝招安,头都掉了多少颗,被挂在菜市口示众,吓死个人。”秤星扶着胸口,回想起那些血腥,他差点眼前一黑。
“没错,这说明朝廷对私挖银矿的人,绝不姑息。也就是说,市面上银子的数量,相对于宝钞,是严格控制的。眼下宝钞渐渐失势,购买力下降,那朝廷为了应付瓦剌等等各国贸易的需求,一定会尽量保持银价的稳定。那如果宝钞都到了我手上,市面上没有足够的宝钞来支付各路商人交易的费用,他们就会拿白银,来兑我们手上的宝钞,这样宝钞就会反而越来越值钱。”胡仲山细细地推断起来。
“可宝钞越来越值钱的话,咱们欠主顾们存单上的利息不久越来越贵了吗?咱们做的可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的买卖啊。”秤星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怕什么,别的商人来跟我们兑宝钞,我们也没说卖给他们啊。我们就说,是借给他们的。借走的那天就定好跟白银的挂钩价格,往低了定,让他们能多换点宝钞,他们也高兴不是?反正等到了还宝钞的时候,除了归还宝钞本身,我们也提供根据市场价格用白银偿还的选项,让他们放一万个心。”胡仲山露出嘲弄的笑容。
秤星现在明白了,这个局是怎么个玩法。
三叶对宝钞的看法,是宝钞的价格暂时低迷,但可以通过人为制造的稀缺性,炒作提高;而其他商人和钱庄,对宝钞的看法,是长久低迷,所以想要尽快出手,也不担心将来需要支付宝钞利息的贵贱,毕竟宝钞被朝廷抛弃,只要每个月定期提前在市场上弄点回来,应付完该给主顾的利息就行。
哪怕跟三叶借一点,到时候也能以低价从市面上买点人家不要的宝钞回来,总好过把这一烂摊子废纸,实打实地砸在自己手里。
可惜等这群商人和钱庄缓过劲来,发现自己看空宝钞,却迎来宝钞实际对白银兑换价格蹭蹭上涨的时候,这个新的涨高的价格,和跟三叶借贷白银去支付利息承诺成交的价格,就完全成了三叶的利润空间。
“二爷,咱们三叶推出这样的存款方案,别的钱庄会不会效仿啊?毕竟二爷你是探事司的人,消息比别人灵通,人家就是抄你的,也能跟着分点肉吃不是?”秤星是个谨慎人,现在算是坐实了。
“没错,我是探事司的人,但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钱庄人啊,我能有多聪明呢?”胡仲山换好了衣服,掂了掂自己的钱袋子:“走,咱们今天就上附近的渔村,买点好吃的去;要是碰上什么捕捞上来的奇珍异宝,咱们不把这袋子钱花完,就不算大功告成!记着,得花得大张旗鼓,越假的东西,越得干脆地买,听到了吗?”
“听到了。”
“大点声!”胡仲山对秤星的回答不够满意。
“听到了!不花光钱不算完!”
“哎,对了!我胡仲山,就爱收垃圾,就爱鼓捣这些不值钱的玩意!”
秤星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跟着讪讪而笑。
苍天啊,这世上还有人不紧着传播自己的贤亮名声,光想宣传自己是个大傻子的吗?
他家这胡家二爷就是万里挑一的、装傻的人才。
秤星一想到今晚还要把这个胆大的计划总结下来,上呈到南直隶甚至九江总行去,黄豆大小的汗滴便趁着胡仲山不注意,从秤星的脑后顺着脖颈,悄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