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坊主可叫咱们老板一顿好找呀。”站在妇人身侧的年轻侍女声调上扬,眉眼含笑,手上提壶安安稳稳地奉上一杯热茶。
我也不过才出玉州府三日不到而已。
妇人头戴金钗,衣衫质朴,只是暗暗的流光与金线透出逼人的富贵来。俞溪粗略扫上一眼,确信自己无论是做生意亦或是别的,都从未遇到过这人。
“我家主人姓谭名显,您称谭夫人便是。”进门至今,谭显的视线一直都放在俞溪本人身上,一言不发地任由这侍女说话。
谭显?俞溪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身,脑中千回百转试图回想起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却以失败告终。
“奴先退下了。”侍女低头退出屋外,动作轻柔地把门带上。
俞溪面色平静地看着谭显,全无被逼到绝路的模样,也并无主动开口的打算。
她可不知道谭显上门所为何事,也不欲以此为突破口。
“俞坊主不必如此紧张。”谭显面露笑意,如静湖般的面容忽地生出褶皱。俞溪被这笑弄得心间微寒,不详的预感叫她下意识攥紧了收在桌下的衣袖。
“您叫我如何不紧张?”无论主事人是不是谭显,那种堪称歹毒的恶意收走了俞溪本想留下的一点体面。她只冷嗤一声,紧紧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谭显闻言微微一笑:“可是近日之事吓着俞坊主了?我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手下实在是没轻没重,一时间叫您心中不适实在是抱歉阿。”
只有天知道俞溪劝告了自己自己多少遍才勉强克制住一拳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等待对方继续搭台子唱戏。
眼见俞溪软硬不吃的样子,谭显摊开双手颇有些无奈:“您不必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毕竟我们不是来刁难您的。”
俞溪定定地看向对方的眼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若不是突然变成了个白痴蠢货亦或是失忆了的话,这人自报家门是希泉坊的应当是没错。只是看对方认真的模样,多少叫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做梦了。
谭显取出一纸契书,声色沉稳坚决。
“这个价钱,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把那茶杯推到一边,飞溅出的茶水滚到俞溪手背上。俞溪搓着把那契书拿到身前,惊天的数额险些晃花了她的眼睛。
好看的价格,不大好看的内容。
“您把枕风买走了,那——”俞溪无语到极点后有些说不出话。
这应该是想打一棍再给颗甜枣不错了,只是不知对方何来的自信。
谭显随意喊了一声便有人鱼贯而入,巨大的木箱被揭开后全是实打实的金砖。
待侍者目不斜视地退下,俞溪凝视着金光闪闪的金砖,扶额不知何言。
“您如今既然回了丰雨镇,应当知道本家把枕风坊盘下来绝对是有多无少的。至于旁的您也不必忧虑。俞坊主的手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无论想去哪做扇子,想把货卖给谁,只要您点点头,自然都是您说了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短暂地感怀了下为何才穿来时没遇着这事儿后俞溪面露讥嘲:“我说我要去皇宫里,要把这些木头送到陛下眼前也成吗?”
大概率是真能成。
“自然。”谭显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光亮,“俞坊主,您自玉州府回丰雨镇如今又想转去永州。我被打发上门来,只是想叫您省些气力罢了。”
唉,谁是谁的主子。专门派人下来打自己这么个小喽喽还真是太看得上自己了。
俞溪苦中作乐想自己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而后转头看向谭显:“您请回吧,您也知晓白费力气的事儿应当少做。”
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在对方意料之外,谭显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悠悠把这几日枕风遇着的难处一一道来,轻描淡写地把俞溪去过哪几家商户,统共被拒绝多少次也报了出来。
“玉州府内还愿意提供木料的商户现在还余下,哦,没有了。前几日天色还未亮您便急匆匆赶回丰雨镇,想来也是急了吧。”
俞溪听着听着反倒有些敬佩自己——真不信邪,一家一家去问也不嫌累的。
只是卖枕风是不可能卖的,任对方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卖。
这场对话开启的突然结束得也不体面,俞溪算是毫不给面子地把人轰出去。
谭显也是自信得不得了,起先说着要叫俞溪放心之类的话便主动要求要在枕风坊的雅间中商谈。
“你得准备好。”姚锦定定看着俞溪闭眼仰躺在软榻上,“小昙我会好好照看,只是你自己记着千万小心。”
是,她还是打算跑一趟。
纵然对方不知真假的手眼通天能直达天听,她也不能真的露怯。
姚锦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劝出口。
其实退一步也未尝不可,俞溪能获取到自己一开始就向往的那种生活。只是当真如此的话,她也就不可能将枕风经营到如今的位置。
俞溪看似沉静,实则脑子里已经快把风扇给的商城翻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