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觉得自己在玩一个模拟游戏。
问:【如果在路上遇到杀人狂魔你会怎么做?】
A:请他帮你杀人
B:出钱让他不要杀你
C:和他谈恋爱
华灯的答案是D:全选。
花钱雇杀人狂魔当道侣并请他帮忙赶走不怀好意的觊觎者。
华灯头疼得要命。
之前她不怕沈昼,也不怕死,是因为系统答应过,穿书局能补偿给她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虽然下一个剧情未必能好到哪去,但这对华灯无疑是项重要的保障。
她能习惯沈昼的锋芒与之和平相处,也得益于这层保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说杀北斗殿的人,是因为修仙界弱肉强食,千万年来皆是如此,那杀万剑宗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救他性命的师父,与他兄弟相称的同门,将他从无知幼儿抚育成强大剑修的宗派。
满门三千人,竟无一活口。
这样的人,华灯真的能把他当成伙伴甚至朋友对待吗?
华灯想不明白,所以她只好躲着沈昼,躲到【和掌门共同修炼三天】的任务被宣告完成也没找回直面他的勇气。
不知是不是巧合,沈昼这几天似乎也格外忙,抽空揍了掌门一顿后就再也没管过华灯上课的事,倒让华灯鬼鬼祟祟的举动显得没那么突兀。
这天,掌门端着《扶摇仙典》,给华灯讲解新的内容。
他面色严肃,心无旁骛,偶尔走神片刻,都要心惊胆战地朝华灯道歉,弄得后者每回都尴尬摆手,连说不用。
在书里,经过师父的调教,女主从清纯小白花变成狂野霸王花。
在现实,经过沈昼的调教,师父从欲念缠身的恶狼变成眼神清澈的哈士奇。
哪怕心里怀疑再多,华灯也不得不承认沈昼的工作水平。
课间休息的空隙,她犹豫再三,还是向掌门发问:“师父,假如你认识一个人,他很厉害,但也很复杂,你害怕他,但又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掌门不答,反问她:“这人对你重要吗?”
华灯闷闷地说:“我不知道。”
掌门又问:“他对你好吗?”
华灯张了张嘴,挫败地垂首:“……我不知道。”
掌门笑了笑,说:“那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见华灯眼巴巴地看过来,显然还想听他说些什么,他慈祥地笑道:“那个人知道你的想法吗?”
华灯怔了怔,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掌门见状,笑意更深,道:“去找他吧,今天让你提前下课。”
……
提前下课的华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海棠苑。
她绕了条小路,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仍然不想面对沈昼。
路上不断有行人经过,无一例外注意到她,然后抬手友好地打招呼。
华灯漫不经心地回了,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
她想起刚来药清宗的那天,遇到有人打招呼简直和见鬼一样。
才几天功夫,她就能安然地在这里散步。
华灯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清楚沈昼一直暗中关注那些人的动态。不然段译不会消失得那么彻底,几位师叔也不会见她就跑,从来不敢搭讪。
无论他对别人怎样,至少对她,他完美履行了契书上的承诺。
华灯转了个身,迈步朝海棠苑走去。
她想明白了。
平日里她总告诉沈昼要坦诚,但扪心自问,她做到这点了吗?
是她自己找到沈昼,缠着他签订契书,而现在她又一个人钻牛角尖,躲着沈昼。这不是对合作伙伴的态度。
得找他谈谈才行。
就算沈昼不愿意开诚布公,起码要得到他一个态度。
很快地,她来到沈昼房门前。
之前她吵着闹着要和沈昼睡一个房间,月牙和月满第二天就把床买了回来,可她却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床也一直留在储物戒里。
华灯鼓足勇气,不断默念想好的说辞,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
没有动静。
“笃笃笃?”
还是没有动静。
她试探地推了下门:“是我。我进来啦?”
房门轻易打开,日光射进空旷的地面,在这间简洁到几乎没有家具的屋子里,床帏静垂,光尘浮动,唯独没有沈昼的身影。
奇怪,以前沈昼每次外出都会提前告知她。
华灯挠挠头,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着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等了一夜,睡了又醒,再去敲沈昼的房门,还是无人响应。
索性直接进到沈昼的房间,在桌边坐下修炼,免得他半夜回来又悄悄走人。
这次她没等太久,晌午时分,院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华灯一听就冲出房门,手里还握着翻到一半的仙经。
她赶紧把书扔下,扬声问:“昨天晚上还有今天上午你去哪了?”
沈昼缓慢地转身,用法术清除身上的血气。
他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归来,外袍裹挟着暴雨的气息,冰冷而潮湿。
“杀人。”他垂眸说,嗓音略微沙哑。
通常情况下他们的对话到这里就会结束,但这次华灯一反常态追问:“杀的什么人?你的仇人吗?”
“可能是吧。”
他边说边往屋内走。
华灯小步跟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盯着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沈昼的表情没有变化,说:“因为他们都比我弱。”
华灯深吸一口气,堵到他面前站定:“这世间比你弱的人你数得过来吗?难道要全部杀光才算完?”
沈昼脚步一停,头微微偏过来:“为何不能?”
顿了下,他的话音染上淡淡的嘲讽与戏谑。
“我有一百零七把剑,再多的人也照杀不误。”
华灯静默地看了他片刻。
“那也包括我吗?”她忽然问。
沈昼不答,或者是不屑回答,笔直朝房间深处走去。
华灯最烦别人这副态度,干脆伸手挡到他面前,扬着脸,一字一顿:“我比你弱了那么多,我也该死吗?”
话音落下,沈昼瞥视她一眼,虽只一眼,却饱含居高临下的压迫力。
“华大小姐,你以为呢?”他轻描淡写给出答案,“还是说,你对我仍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心头一空,华灯感到手脚渐渐麻木。
沈昼接着道:“我杀你,或不杀你,只看心情。可能哪天我见到你,顺手就杀了,不需要理由,就像我杀其他人一样。”
瞧见华灯颤抖的睫毛,他嘴角动了下,说出口的话依旧毫不留情:“害怕了?”
华灯道:“我才没——”
“害怕就躲远点,别多管闲事。”
冰凉的薄唇里吐出这一句,他越过华灯走向床榻,合衣躺了进去,闭目无言。
华灯胸腔起伏,满脸僵硬,眼尾泛起一抹红色,说不清气得还是什么。
……这个人,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一跺脚,绷着脸转身。
她再也不要理这个家伙了!
可就在转身的一刹,余光忽而瞥见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面血痕交错,每一道伤口里都沸腾着黑色的气息,和书上描写的魔气如出一辙。
她很确信沈昼不是魔修,那这是什么?
在她迟疑着凝望的同时,沈昼也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下,随手变出一只弯刀,就这样朝手臂的伤口剜去——
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