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黑下来,雨停了,她终于动弹了。
她动作迅速地收拾好包袱,像是劝说自己下定某种决心,她拿出一块玉牌捧在手里。
玉牌正面是青竹的图案,翻过来,背面刻着两行小字: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端详片刻,她收起玉牌,将包袱重重系了个结,背在身上走了。
风中,桃花落满地,如漫天星子,只等将来某一天腐化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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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繁华的灯火如天上星河,慕怀清走在璀璨的灯火里。
她对身边人说:“其实,你心底早就有一个声音了,不是吗?晚饭没吃好,你也知道好好善待自己,出来再吃碗面。”
“吃碗面也算?”
“怎么不算。”
陆居澜偏头看她,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笑道:“你道理多,听你的。”
慕怀清扶着自己帽冠:“不准摸。”
“顺手而已。”
“改不了逗我的毛病是吧。”
“人生幸得一知己,有点毛病,也算正常。”
慕怀清撇开目光没敢看他,嘴硬道:“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还真是难得。”
“你刚教我的,遵从内心的声音,”陆居澜心情很好地笑起来,“那,我可有幸也算是你的?”
“唔,应该,算、算吧……”
人群这时朝他们身后涌去,他们逆着人潮向前走。
人潮中有个声音在喊:“茶楼那边的说书李今晚有新故事讲,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今夜月好星好,人好故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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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赶考的学子会抱团取暖,聚在一起举办许多活动,其中不得不说的一项就是文会。
文会是学子间的一种聚会,或创作诗文,或模拟科考,或辩论经典,地点往往在学子借住的寺庙周边。
今日,相国寺就新开了一个书会,京城大半的学子都闻讯而至。
慕怀清等人到的时候,书会的辩论已经开始了,辩题很古老,是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
大梁尊儒家为正统,支持“性善论”的学子不在少数。
善方人数多过恶方,尤其有个穿浅蓝长衫的圆脸青年,声音洪亮,引经据典,将恶方辩得哑口无言。
“《尚书》有言,‘惟皇上帝,降哀于下民’,正直善良的本性,乃是天授。”
“若非人性本善,有稚子落井时,为何路人纷纷出手相救?”
“程道明在《程氏遗书》中写樵夫哭母,樵夫未曾读圣贤书,哭母岂非人性本善的证明?”
“更有《夷坚志》载,医者徐三遇见疫病,倾尽家财制药发给贫苦之人,这难道不是人性本善的恻隐之心?”
还没过年,这人的嘴却放起了炮,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慕怀清站在底下旁观,好奇道:“这人是谁?好生厉害。”
旁边一名看热闹的学子听见了,回头说:“他啊,叫夏景明,听说是并州人氏,还是并州的解元。”
“倒有些意思,”陆居澜又问身边人道,“你们支持哪种说法?”
赵知行道:“孟子的‘性善论’,千年来不都是尊崇这个说法吗?”
慕怀清道:“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性善论吧,让人对这个世界还能抱有一点希望。”
“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霍澄抱着几个油纸包走到三人身边,一人分了一个,“喏,炒白果,庙门口新鲜做的,可香了,还暖手呢。”
三人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另一道声音抢进了辩论中。
“呵,人性本善?简直是笑话。”
“若人性本善,济民的新政,何以成了恶吏挥向百姓的刀!”
“若人性本善,六年前衡曲灾荒,何来哀鸿遍野易子而食!”
“若人性本善,何来盛京断狱数百桩,弑父、盗财、□□、抢掠,桩桩件件层出不穷!”
“若人性本善,为何有继母为财卖女,为何有父母见财背信?”
“人性如湍水,因势导利,本无定向。”
那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冰冷,最后一句话说完时,他也终于穿过人群,站到了台上。
朴素的衣衫有些发白,面容坚毅,眉目间自有一股正气。
“这人又是谁?好有气势。”
“看样子是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穷书生吧?”
“新政和衡曲的事都敢说,胆子不小。”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慕怀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只一眼,她的瞳孔骤缩,连呼吸也停住了。她的手抖了一下,刚拆开的油纸包掉在地上,热气腾腾的炒白果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