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边竟翻滚着阴云压城而来。谢棠站在窗边看着青石板上的少年,长随落后他几步,急急同他说着话,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整个人都惊诧的愣在原地,随即拂袖拔腿往外跑去。
谢棠扶着窗框,看着他的身影愈来愈小,不知怎的,总觉心头惶惶,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片刻,脚步声在身后停下,飘远的心思瞬间便回了自己身上,谢棠余光看到卫子羡的衣角临近,她紧咬唇,捏紧窗框往边上躲了躲。
卫子羡在窗子另一边处停下,他抱臂居高临下望向回廊远去的少年,拧着眉心,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谢棠不想同他待在一处,绕过他就要往外走去,却不防经过他时,卫子羡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竟转身抓住她的腕子。
谢棠往回抽手,奈何敌不过他力气大,毫无胜算,索性就这样了。
她这会儿心身俱疲,只想回去好生睡一觉,根本不想再同他有丁点儿的拉扯。她垂着眼睫,身子轻晃,脚下有些站不稳:“你还想干什么?”
语气冷淡又不耐。
卫子羡蹙眉,缓缓走近她,挽袖抬手,细长温热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霎时间一股刺痛传来,谢棠没忍住往后瑟缩。
卫子羡的手指停在空中,指尖沾着血迹,在白净瘦长的手上尤为刺眼。
他若无其事的垂下胳膊,衣袖遮掩住手掌,抬步往前一步,谢棠警觉向后退。
卫子羡便停下步子,屋外层云遮住太阳,生起一股风,裹挟着寒意从敞开的窗棂吹进来,谢棠本就凌乱的鬓发被吹动,她肤色苍白如雪,下唇破了点口子,颜色更深一些,眼边尚红着,端的是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
卫子羡看她一眼,心中不是滋味,转身将窗子关紧,到她身前,温声道:“今日是我糊涂,冒犯了你。阿棠,要打要骂都凭你,只要你能消气。”
这会儿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谢棠泪盈盈看着他,头一回觉得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卫子羡一般。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样的他才是真实的。
适才那般恶劣,须臾便转换表情,一副宽容大度又谦逊的样子。
将将气过一遭,这时脑袋痛的厉害,谢棠心烦气乱,冷笑一声道:“难不成仅因几句轻飘飘的歉言,这世间什么事都能轻易就抹去,就此当没发生吗?我不想再同你说话,你让开。”
卫子羡说好,“那我送你回去。”
仿佛一拳砸在棉花上,浑身都是说不出的难受,憋闷的厉害。谢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心底积压许久的委屈和怒火通通发泄出来。
泪珠从雪白腮上滚落下来,谢棠泣声道:“你总是这样,好像显得我在无理取闹一般,可今日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是你先招惹我,冒犯我,现下又这般轻飘飘揭过,好像千错万错都在我一身。”
看她流泪,卫子羡心底一慌,想安慰她一二,可谢棠根本不给他任何近身机会。
她推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胸膛,不惜用恶语相向,她道:“你就是一个心如冷铁,心胸狭隘,出尔反尔之人,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她自幼性格称不上十足的温良乖顺,幼时爱玩闹惹祸,但即便是在最年少无知时,也从未用过此等言语说别人。
遇见卫子羡后,因国公府规矩至多,言行皆有规章,更是如世家高门贵女一般教导着长大,更加的端庄贤良。
今日这番话当真是不留情面了。
卫子羡沉默着对上她的目光,神情却没任何变化,等她说完,他颔首低眉,踱步逼近她,将她颊上的发丝挽至耳后,指腹若有似无的划过她脸颊。
“你说是那就是吧。”随后,他侧身让开路,轻声道,“你走吧。”
谢棠瞪了他一眼,提裙离开。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良久,才提步到窗边,推窗而望。
风声呼啸,吹的海棠枯枝晃动不已,青石板上的少女跑的又疾又快,风盈满袖,步摇轻晃。
窗边之人身材颀长,眉眼隐在光影之下,他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唇,神色涌现出几分苦恼和后悔。
再如何,也不该这么失了理智的。
只要再等等,谢棠自会心甘情愿回来。
今日真是不该的。
他该再有些耐心的。
天际阴云翻滚,卫子羡抬眸向西南方看了一眼,那是居住着许多朝中要员的待贤坊。
李宅就在待贤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