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懒散松缓地笑了起来。他倒要看看,“三皇子”这个金跳板究竟有多吸引乌行鹤。
“若我让你杀人呢?”他问。
宫侍怵然,殿内气氛如弦。
安静之中,只闻乌行鹤又答:“令殿下不喜者,该死。”
易禾笑容扩大,手中把玩一颗葡萄,问:“你杀过?”
“……”这一次,乌行鹤并未即答。他淡淡掀开眼,浓夜般的眉目仿若照不进光,栖息着未知情绪,叫人难以窥密。
“未曾。”他说了两个字。
似是知道自己的目光乖张不驯,乌行鹤很快又垂下眼,恢复温顺姿态。易禾又换了个姿势,脊背紧贴软靠,觑着他:“那若我日后失宠落魄,你可会另觅良主?”
“若殿下有疑,卑职愿挖心掏肝,以证忠心。”乌行鹤回。
哈,好话谁都会说。就像许多人面试时夸夸其谈,说自己愿为公司鞠躬尽瘁,实际上谁又真的会这么想——人都是利己的,这并没有错。
易禾只是觉得,看乌行鹤泰然自若地撒谎,也挺有意思……未来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也有不得不虚与委蛇、撒诈捣虚的时候。
“乌小将军真是忠心不二。”他笑赞一声,又突然发问,“我很好奇,大哥和五弟许给了你什么?”
既要招揽人,自然要给出相应的筹码。
只是这筹码也是乌行鹤的退路。若易禾拒绝了他,他自还有其他去处;但…若他将筹码抖落出来,相当于背弃与肃王、五皇子之约,此时易禾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那时易禾再拒,乌行鹤不但无立足之地,恐还会遭到打压。
这题问得为难人,但也正好检验一下——“挖心掏肝”的忠心到底注了几分水?
易禾睐着乌行鹤,恍惚似瞥见他面上一笑,又似幻觉。
“肃王许以长信军边将之职,两年内可领一师;五皇子许以八品监察御史,三年可升六品侍御史。”
就这样不带犹豫地和盘托出。
易禾微惊,灯烛映着琥珀瞳孔,其中火光跃动,手指点了两下脸颊:“大哥五弟手笔不小。”
一个给文职,一个给军衔。在当今大俞朝,显然前者更有吸引力,但乌行鹤不像喜欢舞文弄墨的人,难怪原文中会投往肃王府。
唉……易珩啊易珩,你两手空空,兜里没有半个子,拿什么和人家比??
同样两手空空的易禾遗憾道:“那你亏大了,我这儿可给不了你一官半职。”
他到此时仍不表态,乌行鹤却也不急,顺着其话说:“得觅良主即是万幸,卑职不妄想其他。”
喻谨手头剥着葡萄,眼睛却频频往殿中飘。
进退有度,不骄不躁,不畏强权,这乌都知倒是个可塑之才。想着,又暗暗往喻行投去一眼,若有所思。
恰在此时,门房太监忽然弓腰进殿。
道了句“八殿下来访”。
……易珩?易禾瞧了眼门外繁星皓月,有些奇怪他怎么这时候来找自己。而后忽地一怔。
等等。
自己下午刚陪着易珩会见乌行鹤,今儿晚上乌行鹤便投入他门下,简直就是“陪朋友去相亲结果自己和相亲对象好上了”的翻版!这不是夺人所好是什么?
细长五指一僵,来回滚动的葡萄粒跌在地毯上,易禾张嘴想推说自己已要休息,转念一想,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易珩最晚也就是明天会知道此事。
脏了的葡萄被喻谨拾起,又摘了粒干净滚圆的拭去水珠、放在易禾手中。
手指又习惯性转动起来。
……也罢也罢,欺负了易珩这么久,再添一笔账想来他也不会见怪。
——就算见怪,也不过是五年后凌迟时多一刀少一刀的区别罢?
易禾心道一句【形势乐观】,招手松口:“让八弟进来吧。乌小将军也别跪着了,起来赐座。”
说着,搭着靠手将身体撑直,勉强算上个“正襟危坐”,抬目朝殿前看去,门口果然有道熟悉人影悠悠晃来。
易珩提着一笼食盒,一路从昏暝宫道中行来,衣角沾着冷秋寒意。
黑暗中跋涉许久,乍一见灯火通明,见到暖灯燃烛中央的人——沐浴过后,卷发迤逦,眉目、筋骨还有身上水汽通通与桂香相融。
他双眼微亮:“皇兄!”
“皇兄,你上回曾言,皇祖母宫中的板栗饼尤其香甜,弟弟回去苦思良久,大约领会了原因。今日煎来一笼,给皇兄尝尝。”掠过桂树,视野由暗至明,小跑到富丽殿内后,易珩才发觉殿中多了一人。
撇过头看,神色一愣。
“……乌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