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个爹系大哥。来了个爹系二哥。
易禾心中酸楚,又有谁可知!
“三弟,此处,圣贤之言引用不对,这句话应出自《孟子》,而非《大学》。”
“三弟,此则无为之论,非圣儒之言,父皇见了恐不喜。”
“三弟……”
易允耳廓衔一只圆玉,随扭头而浸出润光。
一只手如破土僵尸一般攥紧了他的袖口,易禾整张脸埋在袖中,说话时如一只闷葫芦:“二哥,饶了我吧。”
易允莞尔:“勿忧,只是这里有一个错别字而已。”
易禾眉头耷拉着。
“方才所说的错处,我已拟好修改意见,你照着改便好。”易允搁置狼毫,将手底薄纸抽出。
纸上墨迹未干,易禾接来下意识吹了吹,只见行书妙笔,需要更改的地方被易允一一标明,注了批文,连要改成如何模样都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他照着易允的抄一遍就成。
易禾陡然清醒。他收回刚刚的话,这不是爹系二哥,这是真爹!!
他嘴唇微抖,双眼睁圆望向易允,如望向一尊金佛,真挚道:“二哥,大恩大德…我来世必报。”
【……你是会开空头支票的。】小九竖起拇指。
“其实是五弟与我说,三弟玩乐惯了,不可操之过急,应当循序渐进。”易允以扇遮唇,暗示地瞥了眼座旁的易裴贤。
而易裴贤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明显在等候着什么。
易禾倏然警惕,语气温度骤降:“五弟?你不会想告小状吧?”
之前他那荒唐可笑的作业十有八.九就是此人捅给皇帝的。
“三皇兄对我误解甚深。”易裴贤垂目忧虑。
你最好不是。
易禾上下齿关轻轻一磨,敌意隐退,藏入微尖的虎牙中,皮笑肉不笑道:“那为兄还多谢五弟体贴了。”
说完,他旋即转身。待身影走远了,易允才淡淡挑眉,目含深意地与易裴贤对视,一人目色复杂,一人若有所思。
今日上午照例为经文课,下午却是骑射课。上课地点位于皇宫西侧会武场,地势开阔,草泽绿茵。
京卫甲兵绕马场环立,甫一靠近马厩,易禾鼻尖便闻得干草野畜之味。
易思丞见到栏内枣红马驹,如看见亲人一样小跑上去摸其腰腹。他才满七岁,是第一次上骑射课,一路上兴奋好动,问了不少问题。
他们照常三人结伴,易禾不开口,便是易珩来逐一解答:
大俞朝除开国俞太祖以外,从未有皇帝御驾亲征或皇子登台拜将的先例,而自宪宗帝以来,崇儒之风兴盛,皇子们的考校重心在文而不在武,这骑射课便也就可有可无。
负责教导众皇子的是殿前司左指挥使彭远兴,其体格雄壮、肌肉虬结,据说前两年秋狩时替帝王规整猎物,他单手就可拖动一只狗熊!
听得易思丞心潮澎湃,直言要拜彭指挥使为师,成为一手托举一只狗熊的男人。
与马儿贴脸亲热后,小孩走回到易禾身边,将会武场巡视一圈,目光最终定在一道独身而立的宽厚背影上。
“三哥哥,那就是彭指挥使吗?”易思丞手指过去,歪了歪头,“也没我想象得那么壮嘛。”
他还以为起码得和头公牛一样呢。
三人往马场中心走去,走的越近,背影便越在飞扬草粒中愈显清晰。易禾本不动声色,但一股莫名而来的熟悉感却喷涌袭来。
武场宽阔生风,那人长发高束,随风飘拂。他将手搭上腰侧刀鞘,手背青筋凸显,骨粗肉薄。
直到他转身,露出正面立体深邃的五官。
“卑职乌行鹤,拜见各位殿下。”
易禾脚步一顿。
眼前人即便垂首弓背,却也比他们三人要高一截,能看到长睫下目不斜视,不卑不亢。
“怎么是你?!”易禾无不意外。
这还未到十月,乌行鹤还不到入宫履职时间。
“陛下近卫更人,彭指挥使赶赴操练,令卑职暂替其职,辅导各殿下训练骑射。”乌行鹤一言一语流畅自然,再不复初见时的粗犷笨拙,“三殿下……腿伤可已痊愈?”
他生得实在高大,行完礼直起身后,看谁都是俯瞰之态,眼睛黑白分明,有种怪异的、上下颠倒的错觉。
好似云端的鹰,随时巡查可拆之入腹的猎物。
“已大好。”易禾点头,若无其事往旁撤了一步。
他看人一向很准。乌行鹤此人,金鳞岂是池中物。莫看表面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光是一想那一夜——
月黑风高,与声色繁华仅一巷之隔,他双手染血、无动于衷……似乎疯狂与儒雅,只在转念之间。
有趣是有趣,却也得如履薄冰,省得热闹没瞧上,反惹了一身腥。不过他现在……姑且算是对这人有提携之恩。
寒暄时,易允与易裴贤也相伴而来。
见面礼节过后,乌行鹤眉目平淡道:“受彭指挥使嘱告,今日骑射课,需各殿下于半柱香内奔马绕场五周,并于靶场射臬七十尺。”
“骑射完成后,殿下们便可自行操练习武。现在,请随卑职去马厩选马。”
有点类似于现代的体育课。八百、一千米跑及格了就可以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