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埋到更深处去了,还是这孩子的心理状态又发生了变化。
易禾歪了歪头。
而在易珩在他身前蹲下身,道长久不行动会筋骨不适、要给他揉腿时,那股奇异观感涌至巅峰。
为方便揉捏,易珩居然直接半跪在地,衣物摊在地表,蹭了尘土,连着他贵为皇子的地位好似也矮了一截。
小腿肚上传来的揉捏力道正好,既没有偷懒只装个模样,也没有暗地使坏掐他一把。
喻谨见状微惊,连亲手赠送外号“邪恶小八”的小九都怜爱了。
【这么看,小八还是很乖的嘛。】它啧啧称赞。
易禾的脊梁骨上却反而窜出股恶寒。
他突然道:“八弟,抬头。”
易珩乖觉抬头,却在下一秒被掴到一侧。
“啪”地一声,力道不轻不重,声音却响亮。
满室人顿时愣神,惊疑不定。喻谨以为易禾动怒,率一众宫人匆匆跪下,而易珩却就着撇头的姿势愣了许久,才慢慢转回头来。
他困惑而受伤地望来:“弟弟可是惹皇兄不快了?”
易禾始终目视着他。即便无缘无故挨了巴掌,易珩也没泄出哪怕一丝怨怼、愤恨,只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嘶——易禾牙酸,伸手摸摸他的脸,若无其事说:“没,刚刚你脸上有只飞虫,是我不小心打重了。”
“不用揉了,起来吃点点心吧。”易禾摸不清易珩所思所想,但他没有虐待未成年人的爱好,把他从地上拉起,“这点心刚从皇祖母那儿带来,比我这儿做得更好吃,你尝尝。”
易珩毫无犹疑接受了那一巴掌的理由,脸上又欢喜地笑起来:“好。”
脸颊左侧,火热烫人。
巴掌扇得不重,没留下印子,但在被人抚摸过后,却迅速升起了温度。好像在提醒自己:刚刚曾受人一掴。
这是易珩生来第一次的体验…怎么可能不铭记在心。
“皇兄,这板栗糕确实比上回的更好吃!”易珩左侧牙关重重咀嚼,食物堆积在脸颊同侧,腮帮鼓起。他咧嘴解颐。
脸骨上还连着些许婴儿肥,不含阴霾欣喜自乐时,还有几分天真的影子。
——天真,等等。易禾猛然回过味来。
像易思丞。如今易珩的言语举动,恰似成长到十四岁时易思丞该有的模样。
日头渐隐,易珩在摇桂殿中逗留了许久,在传膳前起身告辞。
“等等。”易禾把人喊住,探头往柱旁一群宫侍扫去,点中一人,“你…叫佑闻?”
被点中的却是易珩的随侍。
“回你们殿下宫里,多喊几个人来。”易禾说。
易珩:“皇兄?”
易禾探出食指,空中划出一大圈,袖袍带风:“这些,还有这些,你都带回去。”
他所指的,赫然是今天刚从易裴贤宫中洗劫来的战利品。
喻谨不解:“殿下…”
“我不要他的东西,我也不缺这点金银。”易禾靠在轮椅椅背上,眉眼神色清淡,“至于我要的,已经拿到了。”
喻谨还是肉疼,难捱好奇:“殿下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易裴贤不爽。
易禾但笑不语。
易珩则被这天降之财砸得眩目。
他封赏稀薄,平日要开销、要给下人赏银,甚至要接济当时不受宠的母妃,捉襟见肘。但易禾今日所赠,直接可令他高枕无忧。
“皇兄……无功不受禄。”易珩只当易禾又要验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易禾却不容置喙地摆手,吩咐:“给你你就收着。喻谨,若八弟那儿人手不够,你再派两人帮衬着。”
……不是做题验他??
易珩止住千思万想,颊侧温度再次滚热起来,惝恍迷离中弓身做礼。
“那……弟弟多谢皇兄。”
有人陆陆续续将殿内名器金银搬走,声音细索。喻谨强忍不舍,目送最后一批财宝运出,回身收拾易禾从学堂带回的课业纸。
“殿下,这些课业纸,奴才照常放入书房了。”
“嗯。”
喻谨从书房反身而回:“殿下……”
易禾看出他有话想说:“怎么了?”
天色昏暝,喻谨拾出一根蜡,插入烛台点起烛火:“奴才斗胆。金银虽只是外物,却没有嫌多的道理。”
易禾回眸看他,觉得喻谨似对这些金银格外在意。隔着道烛火,他看到对方眸中橘光跃动。
“前朝后宫风云莫测,殿下该收些立足之本。”喻谨似在感慨,似在忧愁,“谁又能保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