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轻步向前,示意喻谨也一同放轻脚步,二人走在前头,常服侍卫们列作两列,跟在二十尺之外。
小九哼着歌,红着脸:【帅哥就住在这里?哎呀,深夜拜访真是冒昧……噢哟,不会恰好撞见帅哥在洗澡吧嘻嘻嘻嘻嘻。】
“……”易禾想吐槽,忍住了。
他顺小巷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岔路口。
京都寸土寸金,普通民居修筑得如蜂窝,羊肠小巷密密麻麻穿梭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二人定足片刻,易禾左右观望,往距主街更远、更偏僻的那条小巷拐去。
“公子知道往哪儿走?”喻谨用气声问。
易禾耸肩:“不知道。但我想他身上无财,若要找地方住肯定找更便宜的。”离主街稍近些的民宅恐怕都是天价。
拐过一道弯,南大街的繁华声色彻底远去,喻谨默默看了眼身侧的易禾,心脏如鼓,在冥蒙中直冲耳膜。
“你听。”易禾忽然道。
窄巷席卷流风,风中带来一道古怪之声。很是细微,呜呜作响。
喻谨皱眉说:“似是哪户人家的狗在低吼。”
却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但易禾认得这种声音。
现实世界,当他作为易家幼子,狼子野心地筹谋要钻入主事者圈层时,听过不少这种声音。
——是人的嘴被异物堵住,想喊叫而不得的闷声。
他这回是真来了兴趣,闭目听声辨位,睁眼直往声音来源而去。
“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易禾说,“让后面的人再退二十尺,不要打草惊蛇。”
喻谨还只当是易禾不想惊动看门犬,赶忙点头。
两对脚步细微窸窣,如风过草动。越是走,那声音越大,渐渐地只剩下一墙之隔。呜声高低错落,似在嚎哭,就连喻谨也觉察出不对来。
嘘——
易禾打着手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墙头拐角处挪。
灰墙从眼前移过,墙外月色倾洒,照亮这窄窄一方死胡同,血腥弥散。
高大笔直的背影戴一笠帽,背对墙外,身前跪地两道身影,双手双脚受缚,嘴被粗布捂死。
女人蓬头垢面,以额砸地,砰砰脆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听这语调……
“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抬头,额角破裂,血流如注。
高大男人背影遮蔽月色,甚至打到了易禾的鞋尖。他低头擦拭尖刀,说话有不自然的停顿。
他说:“说什么。我,听不懂。”
月色清迷,照亮跪地男女的脸。
【这…这是仙人跳那对夫妻!!】小九惊呼,瞳孔地震,直愣愣看着眼前“孔武有力的一米九儒雅大帅哥”,【他……】
“欺诈,于我。”那人又吐出两个字,不复清正,寒潭尸虫般阴冷,“罪无可恕。”
左侧那跛脚汉已失去意识,灰衣人却似不满他置身事外,缓步走去,半蹲下身,如虎一样高大身躯极尽威慑,持刀利落一刺,一抽。
男人不受控制从喉头发出呜呜惨叫,血浪四溅,终于转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九捂住耳朵,想摆脱那恐怖的割肉声,崩溃叫道,【怎么他也有两幅面孔啊啊啊啊啊!!!】
妇人肝胆俱裂,被绑缚着如蛆般蠕动,似乎想躲进墙角阴晦处,降低存在感。
然灰衣人下一秒走向她。
他倾身蹲下,割开了绑缚她双手的麻绳。
易禾目光一滞。
妇人以为得赦,双手立马攀住灰衣人的裤腿,再度磕头求饶。但一抹冰凉隔着衣袖攥住了她手腕,冷硬如铁。
“我讨厌,攀扯。”含戾的话语吐出。下一秒,短刀穿掌而过。
“呜——————!!!!!”凄厉如鬼哭的叫声堵在口中。
灰衣人歪头,看向男人,想起什么似的,“你,也是。”
他起身,阴影从易禾脚前荡开,纯澈月色照来,意识恍惚的女人乍然一瞥,猛地睁大眼。
“呜呜————!”
易禾顷刻把身体一缩,同时拉回探头探脑的喻谨,打手势——【走。】
喻谨虽未看见,但听声也明白了大概,抬手指挥后头的守卫撤退,自己与易禾悄无声息地顺着来路摸回。
墙边被踏过的野草匍匐在地,近乎于无的清浅呼吸离远,灰衣人身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眼看向空荡拐口。
……
从漆漆民巷走出,重回鼓吹喧阗的南大街。杂耍艺人又引来一阵叫好,喻谨凝肃着脸,心跳未歇。
“公子,可要派人通知京兆尹?”
易禾回看那幽深巷口一眼,摇头。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