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易禾盯着床顶细绢,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清晨万物乍醒,殿外桂枝上停了两只小雀,啁啁不停。
栖宿在他脑子的书灵正大声放着支广播体操。
【喔——小禾,早上好呀!】
胸闷气短,易禾低咳了两声,声音惊动正殿内的宦侍,小跑进屋:“殿下清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床帐掀起,易禾坐到床边,让他帮自己穿衣穿鞋,低声答:“喝过药,今日好些了。”
根据小九的信息,三皇子今年十七,喻谨比他小一岁,也就是十六,但看身形体格,喻谨却比他壮硕了一圈。即便受过宫刑,面颊比寻常男子白皙柔和,但宽大骨架上的肌肉却一点儿不少。
因为身量更高,喻谨低低弯着腰,不敢越过主子,易禾一垂眼便看得到他布衣下的结实肩颈,撇了下嘴。
这具身体实在太瘦……
“殿下,八殿下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喻谨在他腰间系上一串玉络子,提醒道。
“嗯。”等自己醒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喊他进来。”
天可怜见的,怕是怨毒我了。
易禾大步走出寝殿,在铺了贡品绒毯的太师椅上落座,见喻谨朝喻行摆摆手,后者出了门去,几息后领进一个锦袍少年。
十四岁的八皇子易珩,还没到茁长的时机,个子堪堪够到易禾耳朵,双手无措地揪着大腿上的衣布,眼睛圆乎似鹿,怯怯望着他。
走到近前,嗫嚅着行礼,“……见过三皇兄。”
易禾微笑。
【等一下——!!!危险危险危险!!】
小九猛然尖叫一声,唬得易禾要去拿茶杯的手一抖。
易禾:?
【不对劲不对劲……这个八皇子很不对劲!小禾,你小心点,这家伙,很危险!!】小九紧张得音色都如绷紧的弦。
易禾笑容不变,身体斜歪靠着,左手支着半边颌骨,探究望向易珩:“何必多礼,却是我不好,贪睡惫懒,让你等了许久。”
不轻不重的话,落在易珩耳朵中犹如千斤。他惶悚不安地眨了几下眼,簌簌摇头:“皇兄染病…本该多作休息……我早起无事,多等会儿也无足紧要。”
易禾眼睁睁看着他腿边的袍角都快拧成麻花了……看起来对他的三皇兄真是怕得不行。
旁人在场,他也不好问小九这只发抖的小鹿到底危险在哪,只好“唔”一声,没再开口。
沉默随着殿中熏香环绕至众人鼻息中,易珩干愣站着,没等到下一句话,颤悠悠抬眸:“皇兄唤阿珩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易禾:……
不知道啊,小九也妹和我说啊…老三平时是怎么欺负老八的来着??
【别怪小九大人!这是剧情范畴,按照规定必须完成剧情任务才能透露!!】书灵严正声明。
易禾哼笑一声。
他惯是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的,既然身处于上位,那么揣度、猜测、察言观色都应是下位者要干的事。
易禾散诞地歪向另一侧,食指敲敲颚骨,“我请八弟来所谓何事,八弟竟然都不知道吗?”
精髓就是——反问。
【小禾你好会!】小九竖起拇指。
效果立竿见影,易珩眼睫颤抖,手指来回搅动,慢腾腾往桌案上的茶壶移去。
“那……我,我为皇兄沏茶。”
易珩“嗯”了声,看着堂堂皇子畏畏缩缩地拨弄茶叶,心里恍然大悟——
懂了,所谓的欺辱霸凌,就是把他当成下人使唤?
虽然不算什么粗重活,但确实足够诛心。
殿中宁静,喻谨打扇的细风声伴着易珩拢上瓷盖的声音,他手中茶勺微抖,黛绿色细末抖入壶中,看动作竟然伶俐熟稔。
时值秋初,艳阳日下秋老虎掀起热浪,易禾体寒尚觉得一丝闷热,易珩恰好站在殿门投入的一束阳光中忙碌,衣衫厚重,额汗涔涔。
日光盈室,易禾目不转睛盯着那道瘦小身影,瞳底被光染作琥珀,意味悠长。
小九说他危险,是因为后面的剧情中,“易禾”遭到了易珩的反噬?若易禾当真受宠、而易珩又的确不招皇帝喜欢,仅仅这种程度的欺负,顶天了说也就是易禾恃宠而骄,不算落下什么话柄。
怕是有更大的事……
思忖间,易珩已经泡好了一壶茶,茶味驱走殿里昏沉的安神香,淡雅醒神。十四岁小少年拎起茶壶倾倒,淡绿茶水溢杯,他端着茶杯小心走来。
“茶泡好了…皇兄请尝。”茶杯滚热,手指颤抖。
纵然易禾在现实世界也常受人照顾,但十四岁的童工还是让他有些于心不忍,正要去接那只茶杯,冷不丁听身侧的喻谨喝道。
“且慢——”
易禾动作顿收,只见喻谨吊着眼皮,居高临下睇着易珩,同时喻慎向前行,接了茶杯递给喻谨。
宦官细嫩的手指在茶杯上点了两下,眉眼带笑,笑意莫名森冷,“八殿下赎罪,只是三殿下金尊玉贵,喝不得太烫的茶——依奴才看,这茶怕是容易灼伤口舌。”
易禾兴味十足看着这出戏,没吭声。
贴身侍仆往往代表其主的口鼻耳舌,喻谨如此大胆,无非是“易禾”常作这般刁难,授意予他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