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回到住处,孟夏很吃惊地看到她周六回来。
“你不是明天才回吗?”
“早点回来,休息休息好准备下周的工作啊,上周的好多工作积着没干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意思就是该你做的还是你做的。”
“一样一样的。”
“你在干什么呢?”郭黎看到孟夏捧着一本英语书,问道,“啥时候你们事业单位也要用英语办公了?”
“随便学学。万一哪天用得到呢?”
“孟夏,我就喜欢你这种认真的样子。”
“我这不是实在不想干工作上的事情嘛,只能换个事情做做。可能换着换着就突然有了新想法新思路了。”
“也是。人怎么能被现状困住呢?”
“你咋了?”孟夏问道。
“你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了,这个人好像也喜欢你,你会如何?”郭黎实在藏不住这心思,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还能如何?我会开心死啊,双向奔赴,多不容易。”孟夏说。
“可是,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人家是否还是原来你心中的那个人,你不知道自己和他是否还算匹配,你不知道很多事情。不会害怕吗?”
“不知道的事情多了,管他呢,反正在一起了是走以后的路,干嘛非要揪着那些不知道的事情呢?咱们这个年纪,能遇上这种很不容易了。你看吧,命运有时候就是会很神奇。”孟夏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是遇到心动的了?”
“是……吧。可是,我觉得差距有点大。他那么优秀,我感觉一直在走下坡路。”
“有吗?你不要贬低自己了好不好,有多少人会毅然决然放弃体制内工作下海的?就这条,你就比一般人勇敢多了。再说了,人家不优秀,你还看不上不是?”孟夏说。
周一上班的时候,郭黎发现大厅空了好几个位置出来。蔡伶神秘兮兮地过来说:“听说公司要来个新人,好像是副总的人。”
“所以大厅这些同事都……?”郭黎歪着头悄悄问道。
“不幸。”
“那既然裁人怎么还招人?哦,裁了人才能招人。”
“Bingo。”蔡伶释放完八卦就回到了座位上。郭黎转头数了数,好像许爱也不在位置上。许爱是她为数不多的一起出差过的业务同事,长得瘦瘦高高一副很精干的样子,话不多,也从不参与任何办公室八卦。郭黎对她说不上喜欢,但是也不讨厌与她共事。只是没想到自己两天没来上班,人事变化竟然这么大。
私企的流动性还真是大。郭黎感慨道,指不定哪天自己的饭碗也不保了,居安思危的意识还是时刻要有的。
新来的总监姓张,是个女的,年纪也不是很大,估计不到四十,披着一头波浪卷,听说之前在另一家公司干人事,结果因为跟老板不合,就辞职走人了。来到这里,继续做人事总监,但是也监管法审这一块。以前郭黎是直接跟徐晴汇报工作,现在需要先跟这位张总监汇报。
“哎,心想自己可以升职做个风控总监的,结果总是要被安排在综合处室,被其他人领导着。你说多憋屈。我每次去跟她们讨论案子或者合同,她们总是提出一堆很奇怪的修改意见。”郭黎跟孟夏抱怨道。
“要不屈从于现实,要不就让自己更强大。”孟夏甩了甩手上的书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了托福了。”
“哇,恭喜你啊孟夏。这年头默默学习的人不多了。”
“考了三次才过。”孟夏道。
“那也很厉害了。你事业单位是这么空的吗?还有时间考托福?”郭黎问道,想起自己以前好像没有这么闲过。
“当然没有啦,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很晚睡的吗?”孟夏说道,谁不是白天牛马,晚上啃书啊。
“事业单位还需要考托福?”郭黎不解地问。
“事业单位当然不用,但是如果我突然发现,我有新的人生规划了呢?这几年,我也是受够了。”孟夏说。
“你也不想干了?”
“自从我妈去世了之后,我越来越觉得人生无常,困于一隅,没有意义。我就在想,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啥?我妈在的时候,我跑那么远,一年见不到几次。现在她走了,我还每天要活在压力、失落、无望之中,你说我万一到时候也遗传个什么病。”
“呸呸呸。”郭黎赶忙制止她。
“我说真的。我越来越想,在能力范围内,想做的就去做,仅仅活着是不够的。所以,我打算申请国外的学校。这几年我存的钱也够了。”孟夏满怀希望地说道。
“你不买房了?”郭黎问。
“嗯,如果我到时候回来还需要的话,就再存钱。万一我到时候回来,不想在上海了呢,那还有买房的必要吗?”
郭黎第一次觉得,孟夏活得越来越通透了。不禁有点羡慕。
我们都是俗人,睁眼就是房租、社保,谁都不敢轻易放松。
国庆前郭黎去跟张总监请假,张总监疑惑地看着她,表示请假有些频繁,然后以领导的姿态给她讲了半天,企图告诉她,因为员工时不时的请假,会影响企业各项工作推进的效率,说得郭黎仿佛以为自己顶了企业的半边天,自己的请假简直有些罪不可恕。她讲完后郭黎说:“可是,张总监,我请的是年假。”
“我知道。年假也是假。我们希望员工能不请假就不请假。”
郭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不请假能给我折算成现金吗?
明显不能。
最后,张总监在“每个员工都要把企业当成自己的家,要有责任感、主人翁意识”的话里结束了自己的谆谆教诲,并在郭黎的请假单上签了字。
郭黎接下来跟徐晴请完假,再跟吕总签完字,回到座位上舒了一口气。虽然过程麻烦,但不管如何,自己为自己争取来了长假。
真想不到自己三十几岁的年纪,还处于牛马的位置,请个假还需要走那么多流程,郭黎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被自己走了下坡路。
她看看手机,顾澄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自己了。
“我请好假了,2天,连着国庆。”郭黎忍不住发短信跟顾澄说。
手机没消息。
郭黎拿出堆成山的合同,开始看起来。整个公司就她一个法务,三头六臂都不够用。有时候想想直接把合同都丢给律师算了,但是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至少比起律师来,自己更加熟系公司的业务,有些条款自己改会对公司更加有利。所以郭黎总是自己先看一遍合同,再请外部法律顾问进行审核,双重保险。
临下班的时候,顾澄发来微信:“好的。”
晚上郭黎在房间里又收到顾澄的微信,是飞机票截图,9月底飞拉萨的飞机。郭黎一个激动拨通了电话:“啥?你买机票干嘛?”
“玩啊,你的2天假,刚好可以避开人群提前飞西藏。”顾澄说道,“是不是很惊喜?”
“你确定不是惊吓?国庆不回家了?”郭黎问。她期待去西藏很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行。这到底是她送给他的礼物,还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啊。
“玩几天再回咯。你给句话,去不去?我机票可是买好了,退的话很亏的。”
“去啊,当然去。哦,红景天,我去买起来,先喝起来。”郭黎想一出是一出。
“我只负责交通,其他你负责哦。”顾澄说,“你行不?”
“当然了,难不倒我的。”郭黎想了想,把机票钱转给了顾澄。
顾澄看到转账,愣了一下,点了收款。
顾澄最近有些懊恼,前两天那个调解案子,约了双方当事人,然后发现自己的当事人没有说实话,跟顾澄说的是付了首付,结果后来才说首付是他父母付的,而他父母又说还没有付出去,到头来自己的当事人在整个过程中其实也就承担了几个月的按揭。本来自己这边主动去找对方和解,现在这个情形,明明可以不那么主动去承担非必要的多出来的损失的。
怪自己,没有跟当事人对好凭证。相当于这回做了一次无用功了。
后来吴律师问起这个事情,听了顾澄的问题,拍了拍顾澄的肩膀说道:“我们做律师的,都说要相信证据,就算你跟当事人说要坦诚,但是大多数人都只会挑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学,其实也是社会学,研究法律,也要学着研究人。”
果然,自己还是太年轻,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