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尘埃落定，万事都已结束后，褚寻鹤把自己早早选好的布料都丢给阆风最好的裁缝进行裁剪，又连夜从藏熏香的那个柜子里翻出自己画了一周的首饰图纸，囫囵交给白笙，让她交给斯瓦塔尔夫海姆的国王莱昂纳德制作。

可怜的莱昂纳德原以为自己闭关锁国就会逃过一切委托，却不想某个坏心眼的神早在五百年前就已将他划入计划范围，并拿出了他永远都不能拒绝的借口：“这是给温珣，温祭秋，时间之神的。”

莱昂纳德：“……”

他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并重新开放斯瓦塔尔夫海姆，向最不想打交道的汜叶进口了大量宝石和翡翠，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尼奥尔德听闻此等好事，当即寄了一批货单，忒弥斯趁火打劫，把宝石的价格打得奇高，并在外交场上把莱昂纳德杀得片甲不留，精灵王阿多尼斯自觊觎尼奥尔德不成反被卢修斯宰了一场后就告病归林，听闻此事也幸灾乐祸地送了自己的小女儿去斯瓦塔尔夫海姆游玩。

可怜莱昂纳德百年不出关，一出天下知，连着两个月没得吃喝，虽说最后数钱数的手软，体重却一落千丈，瘦回几百年前的帅气模样。

这些温珣当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在首饰和服饰到账之前，他一直被褚寻鹤锁在请神阁里，除了吃和睡还有睡，几乎没做过别的事。

是的，几乎，说明还是有的。

比如，亲手策划一场六神聚会。

那日在卡纳克神宫的话虽是说给别人听的，戳中的却是他自个的心。过后自己掐着指头一算，惊讶发现几人真的百年未曾见过，当即下定决心，嘱托褚寻鹤在结束之后召集几人，放松放松。

褚寻鹤满口应好，心中却明白这件事必须温珣亲自办，因为温珣告诉他是害怕自己死了，以后真没人记得。他却知道有自己在，温珣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看，最后果然和他料想的那样，温珣全手全脚地回到了自己身边，一点事没有，就是神魂虚弱，需要多多修养。

最好的修养方式，自然是神识交融——他也身体力行地贯彻医嘱，每日都让温珣睡足八个小时。

就是过程有些艰辛了。在第五次被人连被子丢出卧室后，褚寻鹤跌坐在门前地上，愣神半晌，就这么披着里衣站起身，走到屋门前敲了敲。

“……”

里面没有声音，温珣应该是拿被子蒙住脑袋，正怒气冲冲地逼自己睡觉。

褚寻鹤又敲了敲。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在凛冽寒风中被刮成面瘫的空桑帝君想，并刻意地驱动着神力想。

就像先前温珣不告而别，自己在请神阁里枯等百年，又或者后来两人重聚后，他不声不响地等铁树开花，木头开窍，也耗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再或者……没有或者了。

褚寻鹤回神，皱着眉看眼前一成不变的门板。

……不好。

他当即决定采用计划二，找个窗户翻了进去。

屋内很暗，弥漫着一股已经因为开窗淡了不少的石楠花味，褚寻鹤现在对这花有某种固定联想，一闻到，就面红心跳，心猿意马，欲盖弥彰地咽了口口水，缓了缓，这才走到床边。

温珣果然和他想象的那样，背对他蜷缩成个小小的球，裹着床薄薄棉被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着，但看样子是一时半会不会搭理他了。

褚寻鹤站在床榻旁静静地看了一会，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也挺好。

像尊千年不变的雕塑那样，无声无息，不动不灭地注视、陪伴着自己的神明，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直到他到达了传说中的那个终点。

但那样就没人同温珣聊天了。

也，没人照顾他，督着他少喝酒，多穿衣，别着凉，别熬夜。

果然，还是比贴身伴着差了些。

正胡思乱想时，衣角忽然被人用力拽了拽，他一愣，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手变变扭扭地伸到背后，探出被子，捏住了衣角。

那姿势满满都包含-着依恋，褚寻鹤心头一软，顺着那只手的要求躺回床上，溜进暖暖的被窝里亲热地搂住他，附在耳尖揶揄道：“睡不着？”

他的言下之意实在太明显了，温珣耳尖被吐息熏得通红，沉默了好几秒才哑着声音说：“闭嘴。”

褚寻鹤笑着道：“害羞什么？转过来，我抱着你，暖些。”

温珣转过身，露出一张尤还含怒的昳丽面容，勾得褚寻鹤呼吸一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哭肿的眼皮：“行了，不闹你，睡吧，明日尼奥尔德可就来了。”

温珣埋在他胸脯里，声音听上去有点闷，还有点赌气，又哑又轻地嘟哝：“到底是谁不让我睡？”

褚寻鹤轻笑一声，把人整个揉进怀里，叹道：“是我，我的错，”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爱人清瘦的脊背，嘴里哼唱后来找塞壬学来的海妖之歌，像安抚一只很久很久了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的猫崽那般，轻轻摇晃。

温珣最吃他这一套，不一会就抵在他胸口半阖起眼，悄悄打了个自以为没人看见的哈欠。

褚寻鹤就这么抱着他，见人有了睡意，便小心掖紧被角，在怀中人的发旋上落下了最后一吻。

晚安，温珣。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像我们之后会经历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吧。

……

传闻曾言，相较于其他的极为神明，米德加尔特的神是最守时，最活泼，也是最贪玩的一位。

第二日一-大早，当褚寻鹤悄声推开温珣扒拉着他腰的手臂，蹑手蹑脚下床为他准备早餐，却在门口捕捉到一位冻成冰棍的神时，他确认了这个传言。

在自诩自己的国度是全大陆最寒冷国家，所以只穿一件单薄礼服匆匆而来的尼奥尔德嚷嚷要吃早饭后，褚寻鹤默默捏紧自己自那场战争后就没有动用的吟春剑。

尼奥尔德丝毫不知道这位曾和他出生入死的友人早已动了杀心，犹自提起礼服下摆急匆匆走上楼梯，怒道：“这么早起来做甚？”

褚寻鹤斜眼瞥他：“做早饭，怎么？”

“温珣？”

“睡着，别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