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消雨歇,月明星稀。
褚寻鹤细细掖好被脚,彻底化龙后极其灵敏的听力准确捕捉到走廊处传来的脚步声,耳尖微动,披上一件外袍匆匆就要出门,被一只手轻轻拉住。
他低头,就见温珣扯下被窝一脚,眼尾绯-红,神色倦怠,分明是累得已不愿开口,一只手却依然执拗地揪住他衣角。
见人垂眸,他紧紧皱眉,喉结滚动数下,沙哑而冷淡地说:“衣服穿好。”
“……”
褚寻鹤深深地望着他,龙瞳微眯,并不言语。
月上中天,正是最暗的时候,他斜斜侧坐在床沿,大半张脸沉进月照不进的昏沉里,只微微透着一抹亮色,那是璨金瞳孔,正好似盛满了月一般灼人。
黑暗中,他的神色被隐藏透了,半点漏不出,只能从那双灼眼的瞳中捕捉到些许神色,跟划过夜空的流光一样,晦暗不明,并不清晰。
温珣看不见他的神情,看清了也难以读懂他的情绪,说完等了不过一会,见人迟迟不回答,只好紧拧着眉道:“听话,把衣服穿了,要去哪随你。”
褚寻鹤那浸没在阴影里的眉梢不轻不重地一挑。
温珣又说:“明日二审,我必须到场。”
褚寻鹤这才心知肚明,满意地附身吻上他的眉心,将那褶皱都一点点抚平了,才温声道:“我知道,你会到场的。”
说完又抽来一见外套穿上,这才让温珣松了手,翻身躺一会便沉沉睡去。
褚寻鹤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直到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这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谢无今依旧那一身武人装束,正笔挺立在门前,陪着玛尼等他。
见人顶着半张红肿的脸施施然走出,都是一副无处安放的局促。
褚寻鹤没在意他们躲闪的眼神:“他在哪?”
“谁?”
一旁有人路过,褚寻鹤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流浪者。”
“不知道。”
“叫他来,我会在卡纳克神宫后面的绿洲那见他。”
同一时间,神宫之中,胜券在握的神明一声令下,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从卡纳克神宫中鱼贯而出,根据地图一一拜访所有受害者家属,并带走家中不明来源的巨款,借由狼犬识别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利的狼嚎划破静谧,无数狼犬伺机而动,挑选出类似的钱财,堆积于地,恰如晃晃烈日。
早上八点,汜叶审判厅。
这是对神明的第二次审判,也是汜叶有史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次审判,厅中座无虚席,温珣一路走来,就见不少阎魔族人挤在人群中,以厚重闷热的毛毡帽遮住自己异于常人的兽耳,聚精会神地盯着正中金色圣物——阿玛特。
四名祭司拱手立于神器周围,神明被佣人簇拥而来,在刺眼的日光下,抚上神器那朵复作含苞状的鲜花,纤纤素指一动,花瓣刺破指腹,一滴血珠落进花苞中。
刹那,金色神血化作雾气,笼罩于雪白莲花周围,尖尖一点绽放万千光芒,须臾花苞开放,露出内里红色蕊心。
神明轻笑,笑声若玉环相撞,旋即她朝前一附,对上台下温珣淡然双眸。
两人视线在半空一碰,同时温珣极难察觉地做了一个开始的动作,以白扇掩唇对她说道:“一切准备就绪。”
忒弥斯一眨左眼,扭头令祭司开始。
祭司上前一步,一甩宽大袖口,低咳一声朗声唤道:“塞提·琼斯?”
台下悠悠传来一声到。
温珣别过头一看,就见塞提笔挺地站在自己位置上,特地换上的玄色暗金礼服颇为惹眼,眉宇间的焦灼和倦色便也并不那么明显。
显然忒弥斯的话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温珣心中有数,回头端起了一杯热茶。
审判宣布开始。
褚寻鹤卡着点匆匆而来,连昨晚随意穿上的外袍都来不及换,只环了个暗色腰封,神情中焦急怒意隐隐可窥。
温珣正要举杯,见状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旋即重重放了茶:咄!
褚寻鹤落座,闻声望了过去,笑意宴宴:“怎么,我可没迟到。”
温珣别他一眼,摇了摇头。
对于掌握收买受害者的关键证据的忒弥斯来说,这一次的审判,并没有过多需要关注的地方。
而对于并不知情的塞提·琼斯来说,或许便意味着某些极其重要的事情。
烈日炎炎,侍从端来了冰凉解暑的薄荷酒,在玻璃杯壁轻轻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中,忒弥斯浅色的瞳眸中,晕出一片浅浅的笑意。
旋即,她启唇,对塞提说:“先生,对于你来说,今天站在这个位置,是为了公正,还是出于歧视?”
“……”
塞提神色自如地欠了欠身:“显而易见,公正。”
“那,若是我查出这不公的证据,出自你手呢?”
“……”
塞提眸光微动,从那焦灼之中流露出一丝冷意:“我认为这种情况并不会出现。”
忒弥斯端起送到面前的冰薄荷酒,同样叮当碰上了镶嵌玉石的扶手。
“但愿如此。”她说。
身后旋即响起狼啸犬吠,塞提从她那游刃有余地神色中察觉不对,等那吠叫传入耳中,刹那脸色煞白。
不多时,一枚纯金的金币被装在玻璃罩中,送了上来。
忒弥斯接过玻璃罩往阳光直射处一照:“各位,这是我在仅存几位没有被带走的受害者家中找到的金币——上面有一种你们最为熟悉的香,也是阿蒙拉族人地位的象征,在任何一位阎摩族家中,都不会闻到。”
人群传来纷纷议论,塞提顶着烈日一字一句道:“大人,您没有证据。”
忒弥斯笑颜如花:“我有。”
塞提面容紧绷,不安地转了下眼珠。
忒弥斯:“你就是证据。”
塞提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