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失踪那一天的天气其实很平常,但褚寻鹤一直都觉得……很特别。
可能是因为那一天的请神阁格外安静,也可能是那一天的风格外冷,总之一切都很不寻常,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因此,尽管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尘埃落地,久到大陆人类已经淡忘了那场浩劫,褚寻鹤依然对那一天记忆犹新。
那一天,他提前准备好了热酒,桂花酥,糖果,还有他喜欢的小菜,等鱼上钩的时间里,又批好了案卷,挑了两匹上好的绸缎,报上温珣的尺寸,想着给他添两件衣服。
天冷得快,温珣成天在大□□处跑,总是会受寒。
做完这些,他又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木头盒子,不敢拆开,只掏出个帕子,将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
尼奥尔德称这个为戒指,说两人大婚时一旦带上就一生为伴,他并不懂,听完在心里暗搓搓地希望温珣也不知道。
因为温珣拒绝过他的爱意,痛骂,怒斥,一脚踹在他肩头,巴掌不知道扇了几次。
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但温珣说如果再这样,他就离开。
……除了这个。
褚寻鹤想着,垂着眸子,捏紧拳头。
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冷落我。
唯独,不能离开我。
故而,自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对他吐露自己的心思。
只是偶尔,从大陆天涯海角搜罗出新奇古怪的玩意,当作礼物塞给他。
他心中很清楚,温珣会接受他一切恭敬而亲密的行为,只要不吐露出名为爱的语句。
所以他隐藏的很好。
一直、一直都很好。
木匣子被擦的发光,褚寻鹤将它放在了桌子最显眼的地方,期待温珣一回来就能看见。
然后打开,戴上,和那些银镯,耳坠,脚链一样,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样最好。
褚寻鹤想。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无知无觉,眯着眼睛含-着笑,被他借着喝酒赏月的由头,戴上象征自己爱意的戒指。
即使他不会知道。
褚寻鹤想。
即使……
他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接受。
这是属于褚寻鹤一个人的婚礼。
……
后来褚寻鹤还是接受不了等待,尤其事关温珣。
面对他的任何事,他似乎总是急不可耐,床|上这样,床下也是这样,温珣老是调侃他没耐心,但,很大程度上,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天,他等够了。
褚寻鹤现在还记得那个晚上他等了很久,头一个时辰,他端坐在桌前,望着金乌坠下,新月生起,安抚自己,温珣又喝醉了。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联络用的玉髓一定会亮。
第二个时辰,他取出玉髓,放在面前。
然后翘首以盼,等着玉髓亮起,等着温珣或是尼奥尔德或是谢无今联系自己。
说,把他带走。
褚寻鹤一直等。
酒冷了又温,反反复复数十次,终于褚寻鹤起了身。
他坐得太久了,两腿发麻发软,心跳如鼓。
站起身时,他眼前一花,踉跄摁住了桌角,突然怒从心起,扫落桌面上玲琅满目的物品。
哐当当啷,东西撒了满地,冷透的桂花酥碎得满地都是。
玉髓还是没亮。
褚寻鹤拿起它,放进口袋里。
温珣醉了。
他想,捏紧了冰凉的玉石。
温珣醉了,所以今夜,他不回来了。
但无碍,明日,后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离开我的。
……
第二日,温珣没有回来。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七日,褚寻鹤走出了请神阁。
他就像变了个人,整整消瘦了一圈,血丝遍布眼球,头发凌乱地洒在肩头,浑身上下,弥漫着醉春一梦特别的酒气。
在门口等了他三日的白笙迎上来,看见他的刹那,红了眼眶。
她徐徐走上去,问:“帝君,喝了多少?”
褚寻鹤说:“我不知道。”
他看上去还没醒,又或者还不愿醒,垂着目光捻了捻衣角,旋即吩咐白笙叫来谢无今。
谢无今赶过来,提着一壶醉春一梦,怀里抱了吵闹着要来的谢共秋,冲进请神阁,问瘫坐在椅子上的褚寻鹤:“找到他了?”
褚寻鹤拍拍手,抱过谢共秋,摇头说:“没有。”
“还能找到吗?”
“能。”
谢无今以为他知晓温珣去了何处,正要坐下饮一口热茶压压惊,听见褚寻鹤沙哑地说:“让所有白岩军认清温珣画像,分布在阆风各地寻找。”
谢无今动作一顿:“大海捞针?”
褚寻鹤抱着揪自己衣领玩的谢共秋,担心吓着孩子,强行逼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答道:“是。”
“过两日,我会去一趟米德加尔特,让尼奥尔德也帮忙找。”
谢无今哆嗦着手喝了口茶:“嗯。”
“米德加尔特,艾尔夫海姆,斯瓦塔尔夫海姆,汜叶,还有乐风和亚特兰蒂斯,”褚寻鹤一个一个报出来,淡淡道,“我都会通知。”
“你觉得找得到吗?”
“为什么不能?”他平静地回答,“只要他在这个大陆上,我就能找到他。”
“若是……”谢无今犹豫地说,“他不在了呢?”
叮当一声,褚寻鹤放下了茶盏,拿出谢共秋嘴里含得满是口水的衣领,冷静地回答:“不会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