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国度,谢府,书房。
谢共秋面无表情接过侍从递来成山文件,依照惯例按照轻重缓急分了,取出加急文件头一本打开。
是使节的信,从法力残留来看似乎是从米德加尔特而来,谢共秋心头不轻不重一紧,掐了掐眉心。
自上次米德加尔特大水后,本国神明尼奥尔德重病难愈,十二骑士群龙无首,底下自然不比先前太平,边境问题雪一般哗啦啦朝谢共秋案板上丢,就差没把他淹了。
他一边面不改色地盘算帝君几日才能回来,一边施法让隐藏文字显露。
漂亮的花体出现在卷轴上,看得出寄信者非常匆忙,一手花体当场写成狂草:“敬爱的帝君,我有一个噩耗要通知您。”
谢共秋眼皮一抽,停了停喝了几口冷茶。
天地良心,他现在瞧见这花体字样的噩耗就下意识心头窜起凉意。
那信中一字一句:“自上次洪水事件后,米德加尔特又发生数起冰川消融事件,海平面上升,若以往,十二骑士自然能够控制上涨的潮水,但如今……神明将陨,几位难以兼顾,海水无人控制。
海水顺地势流淌,首当其冲,阆风北菇山。”
兹拉一声,门口垂了脑袋昏昏欲睡的侍从被木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吓醒,揉了揉惺忪眼睛扭头敲开了房门:“将军可是——”
话未说完,沉沉黑影从头顶笼罩,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谢共秋声音发紧地命令:“来人,备马!”
他抬眼,看见谢共秋紧绷的下颌和紧紧皱在一起的长眉。
见侍从没反应,谢共秋索性抬脚急匆匆朝马槽走去:“让陈步速来,另外,吩咐北郊与米德加尔特接壤的边境军队做好防洪,防灾的准备——”
“将军!”
突如其来的侍卫打断了谢共秋的话,他紧紧皱眉,扭头看向气喘如牛的青年,递过去一杯冷茶:“何事?”
“将、将军,”那侍卫接过水一饮而尽,擦了嘴边水渍,声音惊慌,“方、方才谢长明谢小将军醒了……”
谢长明虽说姓谢,却是谢共秋捡来的孩子,自领一军,平时全军上下以将军称呼,鲜少用小将军一词,谢共秋不轻不重斜睨一眼,侍卫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嘴巴。
他欠了身:“谢将军方才,先是高喊数声、数声……”
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谢共秋被磨的着急上火,寒声催促:“喊了什么?”
“喊了,已故的谢老将军,”侍卫小心翼翼道,“叫嚷着让他别走,然后睁了眼,怔怔呆了数秒,抱了头又喊你和那位尊者的名讳。”
谢共秋眼皮突地一跳。
谢长明年幼,当年温祭秋的事谢共秋几乎没什么和他讲,自然也随着别人喊尊者噎鸣,可如今一觉醒来,竟是从哪知晓了温祭秋这一名号?
他沉了声,转过身挑马槽中几匹快马:“还说了什么没有?”
对方点头:“方才喊着要掀被下床去什么……北菇山,被我们拦下来,如今正怔怔落着泪。”
北菇山?
谢共秋动作一顿。
瞬息,他牵出一匹:“你确定他喊的是北菇山?”
“确定。”
“……”
“让陈步过来,辅助谢长明镇守国度,”翻身上马,系上斗篷,谢共秋将腕上从刚刚开始就发烫发亮的银镯藏进袋中,居高临下吩咐侍从,“我去北菇山一趟,若有什么事,立刻通报!”
……
以长剑击中之处为中心,整片虚空墙壁迅速龟裂,如同蛛网般的裂缝爬满墙面,再伴着轰然一声崩塌,露出黑洞洞的内里。
——准确来说并不是黑的,只不过温珣眼睛瞎,又不见善缘只见孽障,举目望去,是一片莹莹紫光中冲天扑面的浓重怨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瞧就葬了千百人的姓名。
腐臭味旋即扑鼻,温珣牵着褚寻鹤衣角磕磕绊绊走进,才从脚底挖出个黏了半块腐肉的人骨,瞧着手臂,是村民的。
苍梧还在不远处吊着,只不过倒吊时间太长,脑部充血,已经昏死过去。
瞧见这鬼一样的地府,温珣才想起那位还在,转头瞥去一眼,弯下腰。
将脚下能摸到的骨头都捡了一遍,他一一比对过去,果然没有发现和苍梧匹配的尸骸。
两人又走了两步,褚寻鹤猛地停住脚,后边躬腰摸尸块的温珣没注意,砰地一脑袋撞上对方后背。
温珣嘶了一声,逼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更糊,迷迷蒙蒙地抬眼,只能勉强瞧见张牙舞爪的黑色孽债。
他揉揉额头:“什么东西?”
“……”褚寻鹤偏头,“花。”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就连当年伐魔战争前夕也未曾如此,紧绷如一块铁板:“冥陀兰,还有冤魂。”
冤魂?
温珣猛地抬头,眼中雾气悄然散去,如拨云见日般,映出一片猩红和淡紫,正中一人垂眸,持剑,端坐于花上,眉眼凶戾,七窍淌血。
然近看,端的是芝兰玉树之姿,眉眼虽戾,五官却柔,温润如白玉。
不偏不巧,正是温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