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无数冥陀兰便能和怨气连结,通过已经被污染的地脉,渗透整个阆风乃至大陆。”瓦沙克猩红的右眼腾起墨色漩涡,“届时,规则之神将会出手,但,你的神力来源地脉,吸纳太多收了污染的力量,你的神智就会立刻崩溃,最后……”
那是窥-探预知之神的神明之眼,温珣无声注视着和初生混沌一般的漩涡,直到它再次合上:“你看见了什么?”
瓦沙克揉了揉自己流出血泪的神之眼:“死亡,绝望,覆灭,以及神明的陨落。”
“别紧张,这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预测的结果,”顿了下,他出言宽慰,“未来是可以修改的,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不尽相同——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什么代价?”
“……”
褚寻鹤捕捉到瓦沙克眼底划过的冷然,如同滚烫的热水浇灌在头顶,沸腾和灼烧之中他瞬间恍然——
杀了谢无今。
此间天地,只有粉碎夜晚循环方可打破,而打破循环,要么清剿怨气,毁去力量来源,从根源毁灭幻境,要么,便让镇石魂飞魄灭,无数灵魂彻底崩坏,再逐一清剿。
前者毋庸置疑需要抗衡旧神之力,后者,无疑是再次杀死谢无今。
窥-探预知的邪神鲜少欲言又止,这一刻弯弯绕绕,想来早已看清此题无解。
要么让殉国而死的将士魂飞魄散,要么让百年安定的国家陷入战乱。
多么讥讽的选择。
“五百年前,帝君空桑曾经以规则之神立下法令,国中之人或神,不得残害为国之臣民,如若违背,当魂飞魄散。”难言的沉默中,温珣悠悠叹道,“此题若选前者,非但褚寻鹤无法下手,规则之神的惩戒亦将会降临在他自身;若选后者,便是神明无为,需受天罚,此为旧神塔尔赫尔之言。”
他边说着,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当真好手段。”
天上隆隆炸过两道响雷,在这幻境中竟没有引起一人惊呼,温珣满不在乎地斜眼投去一眼,肆无忌惮地咧嘴笑着:“凡人温珣,闲聊谈话,也要被惩戒了?”
隆隆雷声戛然,瓦沙克仿佛听见塔尔赫尔将桌上器具一扫而空迸发的嘈杂声响,颇为解气地摸-摸嘴角:“该!活该!让祂成天到晚闹事,这会估计正在殿中跳脚吧?”
“现在什么时辰?”
“?”瓦沙克一愣,转头一瞧天空,“不到午时吧,你……”
“离昼夜更替还有几个时辰,”褚寻鹤面色淡淡,光下眸中沉了一片星海,“我还能和他多聊几句。”
瓦沙克话头一滞,温珣转头看向他,眸中同样盛了光,比起星河却更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决定了?”
“别无选择。”
“……”
温珣看向瓦沙克,后者一边叹息,一边轻轻眨了下右眼。
旧日一同诞生的邪神和神明,本质上是同源姐妹,因此,自然有避开褚寻鹤的联络方法。
瓦沙克小声地:“别发疯,我也没让你真去杀了谢无今!”
“我知道。”
温珣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道:“你受人之托,正在……引导我去经历什么。”
“是。”
“你想做什么?”
“改变你,还有褚寻鹤陨落的未来。”
温珣立刻掐断联系,扭头对上褚寻鹤目光,冷静道:
“非也。”
“……”瓦沙克气得紧紧掐了掐自己人中。
“神明空桑下令,违反规则之人,当受魂飞魄散之刑法,”温珣慢吞吞将法令重复一遍,顿了下继续说,“但,天地法则曾言,除旧神塔尔赫尔,无人能够损毁时间之神明噎鸣的魂体。”
这是混沌赐予自己新生之子的一件礼物,也是约束新旧两神不起争端的一道法令,当时仁慈的天地之母因疼爱与怜惜设下此法,定是不会料到在万年之后会被自己最宠爱的幼神噎鸣加以利用。
褚寻鹤皱起眉,语带警告:“温祭秋,别闹。”
“谢无今曾是我们一同看着长大的孩子,与你我两人而言都情谊颇深,若是你能下得去手,自然也不会在此犹豫多时,”温珣看透了对方决绝言语中的迟疑,微微笑道,“何况如今的阆风刚过劫难,也需要帝君去安抚一番,若是阆风城民也崇拜信仰的神明也魂飞魄散,又有谁能撑得起慌乱之中的阆风,是宋泊舟,白笙,还是谢共秋?”
无需多言,且看褚寻鹤紧皱的眉头便知道这一疑问的答案注定是否。
“大地母神虽已陨落多年,祂所设下的法令依旧具有无上尊位,就连命运之神塔尔赫尔都无法违抗,更遑论身为新生神明的你。”温珣笑的有些坏,“所以,本质上来说我是不死不灭的——因为即便是塔尔赫尔,杀死我也将会蒙受致命的诅咒。”
褚寻鹤垂下眼深深注视着他,神明的双眼在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沉很深,有些像暴雪过后乌蒙山顶,融入广袤无垠的夜空。
许久,他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肆意妄为的原因吗?”
“或许是吧,”温珣满不在乎,起身一弹袖口茶末,“但是这重要吗?”
褚寻鹤想说当然,但话到舌尖却不知道下句该如何解释。
温珣敲开了窗,窗外飘进两瓣透明的花瓣,嫩红娇俏。
他抬手接住,指尖触碰到一束一束阳光,可是无论多么灿烂都无法让他冰凉的指尖暖化。
温珣就着这个姿势转过身,五官被镀上柔和的金色光晕:“如今你我已经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至于宋泊舟和白笙,也已经隐隐沉溺于此间幻境。”
“褚寻鹤,”他唤道,“没时间了。”
“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