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抬脚就踢,被褚寻鹤两刀制住,扒开鬓发往左耳一摸,果见耳垂上一个皎月白月石耳坠,流苏坠肩,衬得青年容色越发艳丽。
宋泊舟当场黑了脸:“是温祭秋的伴生之物,怎么会在你这?!”
若是现实中倒还说些别的,可这幻境之内,四百一十二年前,温祭秋甚至还踪迹全无,这青年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银镯耳坠,还佩戴了如此之久,获得神力?
青年挣了两下,只觉得腕上那手如铁钳一样,眉骨一抽,忽而笑道:“你猜?”
他这面容不笑还好,一笑之下五官被牵动,邪气愈发显露,说不出来的古怪:“你们要不要问问当事人?说不准他比我还清楚些……是不是,温祭秋?”
说罢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温珣,后者淡淡理了理袖口,抬眼不紧不慢地说:“在此设阵,种植冥陀兰不说,还怂恿村民信仰邪神,你是谁?又想做什么?”
“你猜?”
“……”温珣走上前,捏住那耳坠看了眼,“塔尔赫尔可真是狠心,当初说除我之外无人可戴的耳坠,如今也随手就送给他人了——是他让你来的,辅佐谁?”
青年一偏头,耳坠从温珣指尖流过。
他眨了眨眼:“你可以,自己去找。”
“只不过,可能有些迟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听见远处轰隆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白笙夺门而出,却见天边涌现出不正常的蓝色,好似……
“是冰。”
天幕淅淅沥沥下起细碎的冰晶,褚寻鹤拽着青年出门一看,见到天际灵力潮水般起伏,宽广而博大,温和地涤荡着周围的一切,气温骤降,四周水蒸气瞬间凝结成冰,徐徐落下。
他眼皮一跳:“有人自爆了。”
“这样浩荡的灵力,国内匹配人选少之又少啊……”宋泊舟捏住其中一片雪花,说罢,某个极坏的猜想油然而生,“是……谢无今?”
“是。”温珣紧跟其后出了门,看见天边那处的冰属性灵力,“这是谢无今的灵力。”
“可是这、这为何如此——”宋泊舟盯着灵力涌动的方向,“如此突然?”
温珣看向勾唇一笑的青年:“你早就知道。”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的悲伤或是愤怒,一手慢慢摩挲着刚刚从褚寻鹤那要回的祭秋剑剑柄,一手覆上对方头顶:“我看见,你没有恶缘,你不是这个幻境的人,或者,也不是此间人。”
青年扯唇,毫不畏惧地仰头回视。
温珣神色一冷,五指一抓,拽着他头皮生生把人扯到自己眼前,贴着耳朵森然说道:“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否则,我不介意再杀人。”
他话说的极冷,青年却微微一笑,同样倾身附到耳侧,声音轻柔,犹如和情-人私语:“好啊,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手段——温珣,我很期待你到底会在这个幻境中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很期待……你是否会选择,永远沉溺在这个循环里。”
温珣同样微微俯下身,抬眼一眨不眨地看他,须臾,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数字:四。
“循环,幻境,再加上冥陀兰和你的神力,”他细细将目前知道的列举出来,“让我猜猜,这里就是污染地脉的源头吧?那些孤魂野鬼,也是你塞进去,刻意展示在我和褚寻鹤眼前的,对不对?”
“……”
“看来你很好心,”他两眼弯弯,眼底却不见笑意,屈指在青年眉心一点,“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示威,还是为了……提醒。”
说罢,温珣松开手,一扭头,果见灵力散尽,四周魔气涤荡干净,远山被镀上一层温和的橙色光晕。
是黎明。
青年四肢开始分解,温珣垂眸瞥了眼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拍了拍褚寻鹤:“放手吧,他要走了。”
“……”褚寻鹤垂下眼,同样发现他分解的四肢,想了想松开手指说,“循环。”
“对。”温珣没否认,“就是循环。”
“方才夜里,你看见了什么?”
温珣极快地看了宋泊舟和白笙一眼。
两人会意,扭头离开。
温珣收回目光:“行尸走肉,还有铺面的恶,怨和杀气,谢无今打头,手里抱了个鲜血淋漓的孩子。”
“……为什么,不开门?”
“太迟了,”温珣叹了口气,“我看见时,那些士兵已经不成人样,就算开门让你们出去,也不过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褚寻鹤眼皮当即一跳,声音发紧:“你的意思是——”
“帝君,尊者,”正谈话间,那位不长眼的树灵探出脑袋,徐徐道,“此事,正是我想与您谈论之处。”
两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树灵咳嗽两声,此刻正经许多,严肃地说:“两位已经猜到,此处是循环幻境,无限循环的,正是四百一十二年前发生的那场灾祸。”
温珣敏锐地捕捉到灾祸一词,一挑眉,插嘴道:“灾祸?”
“是的,灾祸,”树灵说,“也就是当年谢将军及其下属共计三十六人,惨死陵村的惨案。”
温珣看了褚寻鹤一眼:“继续。”
“四百一十二年前,谢将军驻扎此地,本想驻留一晚就立刻回都,却不料村民私自信奉邪神,甚至以孩童为祭品,被将军发现,当即展开争执。”
温珣想起窗中看见的一幕:“就是和客栈老板争吵那时?”
“是。”
“后来呢?”褚寻鹤皱眉,“谢无今救下了那个孩子?”
“是的,”树灵说,“但孩子已被剜心,难以救活,众将士拼死血战,终败给魔物,为阻断魔物外泄,谢将军最终选择自爆,和魔物同归于尽。”
“同一时间,地脉被更改,冥陀兰大肆生长,与命运之神降下的神谕一同作用,制造出无休止的循环,”树灵继续道,“从而积攒了大量的怨气,污染地脉,圈养怨鬼。”
温珣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需要破除循环便可解决地脉污染,同样也能释放谢无今等无辜生灵。”
“从理论来讲,的确如此。”
“破幻境,毁镇石便可。”褚寻鹤提剑入鞘,“镇石何在,你可知道?”
“……”
树灵突然沉默,刹那,温珣察觉到他的目光正越过自己肩头,看向……客栈门口。
寒意窜上脊背,他心头发凉,猛地扭头望向门口,霎时呆在原地,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肉。
曙光乍现,满地金黄,客栈门前,有个挺拔身影施施然逆光站着,笔挺如松,如圭如璋,一派将士气相,撞上温珣目光,先是一呆,复而躬身,规规矩矩道:“尊者,帝君。”
“久别重逢,甚是想念。”